九死一生
李絕情身受重傷,又大損元氣,過了不知多久,他終于悠悠的醒轉(zhuǎn)。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床邊坐著楊玉城,床下伏著豹子。李絕情睜開雙眼,目視著灰色的墻壁,口中道:“我這是在哪?”
楊玉城見他醒來,轉(zhuǎn)過身來,分外驚喜的道:“你終于醒了,咱們現(xiàn)在是到了藍衣幫的總舵了。你都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了?!崩罱^情聞言如此,頓時覺得自己腦袋嗡嗡作響,忍不住坐起來,用手拍著自己的腦袋。道:“史長老和祝長老呢?他們可安好?史長老的臉怎么樣了?”楊玉城撲哧一笑道:“早已平安無事了,倒是你,身受重傷...還能...還能挺身而出,真厲害...”這時的聲音已是低的像蚊子一樣了。李絕情見她臉上似乎有淚痕,目光又是殷切熱烈。又想起之前在石崗上她的表現(xiàn)。李絕情心中不禁想入非非,臉上一紅。過了片刻又觸念一驚,想起了蔚成風(fēng),心想:“我不能奪他人之愛,這絕非英雄所為。”于是掙扎著翻身下床,楊玉城忙道:“你干什么?。俊?p> 李絕情強作淡淡的道:“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走遠點!”接著穿上衣服走了出去,走的路上忍不住心想:“小城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兇你的...”
走出門口,發(fā)現(xiàn)門口的一個守衛(wèi)在打盹。李絕情見他破布爛衫、面色暗黃。應(yīng)該是好久沒有好吃穿了。李絕情想:“藍衣幫的命數(shù)一衰,眾弟子的命運同理啊?!边@樣想著脫下自己身上的袍子,蓋在那弟子身上。哆哆嗦嗦的走了出去。
走了沒一會兒,突然感到被拍了一下,回頭看去,來人是楊玉城。她氣呼呼的看著李絕情,一張臉蛋粉嘟嘟的。面色潮紅,眼睛里似有怨言。李絕情不由得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覺得她倒是個美人胚子,不過不及夏候雪萬分之一。
其實又哪里會有如此大的差距,一部分在于楊玉城后來居下,一部分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總而言之,見到如此可愛的楊玉城,李絕情是波瀾不驚的。
楊玉城嗔道:“為什么不理我!”
李絕情冷冷的道:“干嘛要理你?”
他的言語之間頗具鋒利,為的就是刺傷楊玉城,好讓她知難而退。楊玉城果然不知如何作答,氣得連連跺腳。李絕情淺笑一聲,自己循聲問路去了。
李絕情走到一個弟子旁邊,向他做了個揖,然后道:“兄弟,請問史長老和祝長老在何處?”那弟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口中連連稱道:“您就是幫主?哎呀,參見幫主!”說著就要跪下去,李絕情忙將他扶起,道:“正是區(qū)區(qū)在下,不必多禮。”身后突然有人道:“哼,裝什么大尾巴狼?!辈挥孟胍仓朗菞钣癯?,李絕情不理他。只是笑著向那弟子道:“您請慢慢道來?!?p> 那弟子站起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座茅草房道:“就是那,那就是史長老和祝長老的會所?!崩罱^情點點頭,感激的道:“有勞您了。”然后向那邊走去。
走了幾步,楊玉城又上來,拍著他的肩膀,道:“喂,你剛才為什么不問我???”李絕情淡淡的道:“我為什么要問你?”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孩脾氣真是蠻橫,顯是被家里寵慣壞的了。楊玉城氣不過,道:“你...你...”然后居然氣極生怨,兩只眼睛又不知何時盈滿了淚水。李絕情最見不得別人傷心流淚,伸出手在他臉上把淚水擦掉,又心想:“這都是因我而起的呀。”便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安慰的話語,搖搖頭,徑自走了。
到了木屋,推開門,見史長老臉上已經(jīng)包扎過了,坐在床上,閉目凝神,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祝戰(zhàn)則走來走去,同時不住的點頭又搖頭。李絕情見他們二人都平安無恙,喜道:“祝長老、史長老,見你們都沒事真是太高興了!”
祝戰(zhàn)驚喜的側(cè)頭,見李絕情平安無事,連連拍桌,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幫主!”在床上的史老四也睜開眼睛,道:“幫主,我們方才在議論如何打上赤衣幫總舵?!崩罱^情道:“那依二位看法...”
祝戰(zhàn)接過話道:“依我之所見,我們最好是智取?!?p> “這還用你說,怎么智???”李絕情皺了皺眉,看向身后的楊玉城,仿佛是在責(zé)備她沒大沒小。楊玉城面露羞愧,但也只是稍縱即逝,隨后又抬起頭來作無事狀,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
祝戰(zhàn)繼續(xù)道:“據(jù)探子的消息,今日下午,赤衣幫捉到了最后一批童男童女,要從聚寶街扣押回赤衣幫總舵,我的想法是,我和史長老打扮做赤衣幫模樣,再將幫主你裝成被扣押的孩童,和那批弟子交接?;仡^把你送上總舵,憑你的武功,定能救出成風(fēng)兄弟,事成之后,我們就悄無聲息的離去?!崩罱^情思考良久,道:“就按您說的辦?!?p> 楊玉城急道:“誒誒誒,我呢?我也要去,我也要救成風(fēng)!”李絕情道:“小城,你不要去,女孩子家家的,你等我們將成風(fēng)救出,你就可以帶他回駱漠原去了?!睏钣癯堑溃骸罢l說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去了?再說了,你說不定還需要個幫手呢!”祝戰(zhàn)為她辯解道:“是啊幫主,若不是那天玉城姑娘擋在你面前,可真的難說了!”李絕情見楊玉城一臉執(zhí)拗,想是對蔚成風(fēng)一往情深。又想起她武功的確不低,點點頭道:“好吧,但你不可無理取鬧,這是生死大事,不得兒戲?!?p> 楊玉城一拍胸脯,嬌俏的道:“那當(dāng)然了,誰兒戲了?”祝戰(zhàn)道:“那我們即可動身吧,萬萬不要延誤了!”說完將兩套破破爛爛的衣衫遞了過去,李絕情點點頭,接過要換下穿上,楊玉城突然嬌嗔道:“哎呀。”然后跑了出去,李絕情這下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了,急忙換上后,跑出去對楊玉城打趣道:“你看我,像不像乞丐?”楊玉城也笑出聲,道:“真像,真像?!?p> 李絕情點點頭,接著又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沒一會兒,祝戰(zhàn)和史老四也都換了衣服走了出來。李絕情見他們二人一身紅衣,豎起大拇指,道:“咱這場貍貓換太子可要唱穩(wěn)了?!弊?zhàn)點點頭,又看了看一邊扭扭捏捏的楊玉城,她手里還提溜著衣服。祝戰(zhàn)道:“你.......哦對!”然后從門口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楊玉城這才羞答答的帶著衣服跑了進去,還不忘把門關(guān)上。
趁著楊玉城不在,三個男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閑話。
史老四:“幫主,真的不考慮把小城姑娘留在身邊?以后可有個人陪啊。”
李絕情突然陷入了沉思,他從來也沒有想過“以后”,他不知道自己救出蔚成風(fēng),為孟叔報完仇后要怎么樣,是繼續(xù)待在西域做他的幫主,還是回中原去找娘和夏大俠,李絕情想:“我倒不是多稀罕這個幫主的位子,我還是將事情做完后,將幫主之位傳掉?;刂性ァ!崩罱^情這樣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便道:“嗯...不了,小城姑娘已經(jīng)是別人的心上人了,祝長老、史長老,以后這種話休要再說。”他原本想將自己準(zhǔn)備離開的話語如實相告,后來一想,在這大戰(zhàn)前夕說這些話難免會讓所有人有所觸動,為了順利的完成,還是不提的好。
幾個人沒有再說話,眼看著氣氛要變得尷尬起來,門卻被打開了:站著的人正是楊玉城。棕布破帽不束三千青絲、舊衣陋衫更顯苗條勻稱、容貌姣好、氣質(zhì)娟秀。眼睛好像昆侖山上的融掉的雪水那般清澈。李絕情不由得看的呆了,楊玉城以前穿著正常的衣服時李絕情覺不出她有多驚艷,現(xiàn)在在這身乞丐服的襯映下,直覺得她真是好看,不由得脫口而出道:“你哪里像乞丐啊?”
楊玉城眼睛發(fā)亮,又緊張的咬著嘴唇道:“不像嗎?”
李絕情道:“簡直像天上的仙女?!?p> 楊玉城羞紅了臉,此前沒人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姆Q贊過她的美麗。她被李絕情這一稱贊,頓覺一股奇異的感受,用手反復(fù)的捏著衣角,眼神不知有意無意,反正總是時不時的瞟向李絕情,再迅速的收回。
李絕情這話剛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心想:“要是關(guān)公和我一樣貪戀這一時美色,那哪能離開曹營呢?”便想起先生所講的那些“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反復(fù)的告誡自己千萬不可如何輕薄,為了達到目的,索性把女子都想象成洪水猛獸,這樣才排遣掉了心中的不合時宜的念頭。
祝戰(zhàn)見一個心不在焉,另一個苦大仇深。知道是時候出發(fā)了,便道:“我們出發(fā)吧,動作快點?!北愫褪防纤南刃幸徊嚼罱^情急忙跟上,楊玉城好像有些不樂意,但依然隨了上去。
幾人來到一條荒涼的古徑上,楊玉城和李絕情都換上了小乞丐的衣服,而祝戰(zhàn)和史老四則打扮成赤衣幫弟子模樣。四人站在路上開始等候。
過了一盞茶功夫,遠處走來了一行人,兩個赤衣幫弟子,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押著一群衣著破爛的小孩子。祝戰(zhàn)低聲道:“準(zhǔn)備好了。要開始了。”隨即換了一種語調(diào)和表情大聲的說:“喂!兄弟!”那兩人似乎聽見,向這邊搖了搖手。待他們走進些,祝戰(zhàn)充滿熱切的上去打了個招呼,道:“兄弟,這一路過來,累壞了吧?”
那人點點頭,道:“可不是咋的,他媽的,這群小鬼真夠煩人的。”身后孩子仿佛聽見一般,有的抽泣,有的叫罵。李絕情將眼睛擦的雪亮,想在這幫人里看看有沒有蔚成風(fēng)的存在,結(jié)果反復(fù)的勘察幾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不禁有些失落,同時暗暗的戳了一下祝戰(zhàn)的背,低聲道:“沒有。”
那人指了指李絕情和楊玉城,頗有興致的道:“你就抓這么兩個???”祝戰(zhàn)搖搖頭,道:“不是,我是總舵派來接替你的,這兩個孩子是我在路上順手抓的?!蹦侨藬[擺手,道:“別鬧了,我交給你,我怎么辦?幫主不得宰了我?不可能的。”見他語氣生硬如鐵,李絕情握緊了拳頭,準(zhǔn)備不成功就強逼。結(jié)果卻被祝戰(zhàn)一個眼神示意:“萬萬不可?!?p> 祝戰(zhàn)沒有氣餒,他早有準(zhǔn)備,換上了一番奉承的嘴臉,好話多說,以幫主心腹的身份做出了許多承諾。那人雖然依舊不準(zhǔn)備讓步,但相比剛才卻又是緩和了些許,祝戰(zhàn)見有機會。不慌不忙的從袖子里摸出二十兩銀子,塞到那人手里,陪笑道:“這些錢,拿去喝茶,事成之后,我另有一份心等著您?!蹦侨说菚r眉花眼笑,喜不自勝。也沒多客套幾句就收了下來。接著把銀子往兜里一揣,道:“走了,記得在幫主身邊給我多多美言幾句?!弊?zhàn)點頭哈腰道:“那是自然,您慢走?!蹦侨四昧算y子便和同伴走了。留下一批怯生生的孩子。
祝戰(zhàn)看了他們幾眼,知道孩子們繃不住,便又吼道:“史老四!干嘛呢!給我把那兩個小家伙押進去!”史老四立刻心領(lǐng)神會,也叫罵著。把李絕情和楊玉城安插在了隊伍的最里頭。二人知道是在演戲,也不生氣,反而是有說有笑的走進隊伍尾部,引得前面幾個孩子詫異的眼神。
祝戰(zhàn)深知孩子畢竟是孩子,演的不好容易穿幫,省的夜長夢多。便吆喝一聲,站在后方的史老四趕起了隊伍。祝戰(zhàn)引著他們一路往赤衣幫總舵走。幾個人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走了幾十里路,終于看見了一個被白雪覆蓋的山包上插著一桿旗子,旗面上畫著一只血紅的蝎子。祝戰(zhàn)喃喃自語的道:“終于到了?!彪S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惡狠狠的道:“快走!”
到了門前,兩個守門的赤衣幫弟子見他身后跟著一批小孩子,也只是點點頭。祝戰(zhàn)從地上抓起一捧土抹在自己臉上。隨后看著偌大的山頭,不知哪一間才是關(guān)押孩子們的。
眼看著集中在自己身上疑惑的目光越來越多,祝戰(zhàn)知道必須做些什么來擺脫嫌疑,于是惡狠狠的走到了隊伍后頭,抽了李絕情兩個巴掌,怒道:“臭小子,把你和你的相好一起獻給幫主!”說完后立即低聲道:“打我?!崩罱^情好反應(yīng),立刻使出了兩分內(nèi)力,打了祝戰(zhàn)一拳,將祝戰(zhàn)擊得連連后退。趴在地上,佯裝受了重傷。
身邊的赤衣幫弟子哪知道真相,一個個又驚又怒,上來擒住了李絕情。帶著孩童們往西北不遠處的一間房子過去。祝戰(zhàn)在后面暗暗記住。然后目送他們遠去...
李絕情和其他小孩子都被帶到了一間黑屋子里囚禁起來。眼看著赤衣幫的人罵罵咧咧地走遠了,李絕情連忙在屋子里找尋起蔚成風(fēng)的蹤跡來。他低聲喊:“成風(fēng),成風(fēng)!”
“李絕情,是你嗎?小城妹子呢?”
李絕情和楊玉城聽到這句話都大喜過望,忙道:“你等一下,我馬上來救你。”接著順著聲音找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躺在地上的蔚成風(fēng),蔚成風(fēng)見到楊玉城,激動的道:“小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睏钣癯堑癸@得要淡定些許,她道:“我這不是來了嗎,快走吧。”蔚成風(fēng)點點頭,李絕情運氣,兩拳打歪了門,蔚成風(fēng)和楊玉城先走了出去。李絕情剛要脫身,突然想起屋子里還有一堆孩子。于是把門打碎,沖著孩子們喊:“快逃出去,我掩護你們!”孩子們一個個的嚇得呆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出來。李絕情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赤衣幫弟子越來越近,便知道是一會兒也不能耽擱的了。就抱起一個孩子往門外走,把他放在外面,道:“快去,跟著那兩個人走!”
屋里的孩子也開始慢慢的出來了,但赤衣幫的人也到了。來人不多,李絕情急忙掩護孩子們撤退,楊玉城攙扶著蔚成風(fēng)走出幾里,回頭看看還在戰(zhàn)斗的李絕情。終究是不忍心,放開他的手,道:“你快去昆侖港,別耽擱了?!比缓罂匆膊豢次党娠L(fēng)一眼,直直的奔向李絕情。
李絕情正在拼命掩護,看著楊玉城突然上來,急道:“你干嘛?我沒功夫再照顧你了!”楊玉城幫他驅(qū)逐背后的威脅,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這句話宛如涓涓細流一般流入了李絕情的心田。一霎那,拼殺流血,生死相搏似乎都不再重要。李絕情愈戰(zhàn)愈勇,直到孩子們都跑的差不多,這時,最后一個孩子,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李絕情,道:
“謝謝。”然后迅速地跑開了。
李絕情急忙和楊玉城撤退,武功再高也難奈對方人多勢眾。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悠遠的簫聲。一個圓圓的東西從高處墜落,等到那東西落地時,李絕情才看清楚,但隨即就忍不住要吐。
那是一顆頭,是史長老的頭。
與此同時,一個人站在高處,饒有興致的看著李絕情和楊玉城。他雙手背過,左手持簫。道:“絕情公子,別來無恙啊?”
這人,便是韓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