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背叛

　　“可憐的是我還是你呢？畢竟——你要先上路了?！卑准嬑⑽⑿χ?，他臉上沾滿了墨汁——那只銀魚的血。

　　這讓他的笑容顯得多少有點兒詭異。

　　銀魚劇烈喘息了幾下，它好像也預(yù)料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它無望的張開嘴巴，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白紜：“我——我詛咒你！不要以為只有你才會禁術(shù)——我，我會以我生命為代價，讓你受到懲罰！我將詛咒你———”

　　“你將被此間人完全看透，你將再也無處可藏，那些腐爛的秘密，你害怕被別人看到的過去——全部會暴露?！?p>　　“那樣的話，生不如死的，會是你吧？”

　　銀魚尾尖一掃，以尾為筆，以血為墨，在地上畫了一個半圓，它話音剛落，那個半圓里居然顯出繁復的符咒，這些符咒一個一個亮起，把此間都照亮了。

　　銀魚身上的血液聚集起來，一點一點朝著亮起的符咒奔涌，但這些血就像火山巖漿的溶液，一碰到符咒的光就消失了，過了一會兒，符咒也隨著銀魚血液的流失而慢慢化為灰燼。

　　白紜就狠折了一雙眉，又將斷劍刺于銀魚脊背，刺啦一聲，從銀魚脊背正中劃到尾端，正好將這條魚一分為二。

　　因為這魚體內(nèi)的血液都已經(jīng)流透了，現(xiàn)在在兩人面前的只有兩段白生生的魚骨魚肉。

　　毫無疑問，這魚已經(jīng)死透了。

　　白紜站起身來，這會兒，他已經(jīng)完全不再是之前那種溫和柔順的神情，就像一個打碎的泥罐子里面還藏著一段硬生生的鋼筋，他昂起了自己的脊背，眼睛里閃動著復雜的光，他隔著銀魚的尸體，遙遙的看了陸佳一眼。

　　他的目光是銳利的，讓陸佳有些害怕。

　　于是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于是嘲諷一笑。轉(zhuǎn)頭就要走。

　　陸佳小聲喊了一聲：“白紜，你。。。你等一下。”

　　她慢慢走向他，從背后拉住了他的手。

　　他手心里緊緊捏著的劍是一把無柄斷劍，在他用這把斷刃刺死銀魚之時，這把斷刃也無可避免刺入他的掌心。

　　血還在流，順著劍刃滴落在地，已經(jīng)滴了一路了。

　　因為他甚為用力，陸佳能看見他傷口斷裂之處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陸佳于是皺了眉頭，她覺得有些難過，她自己也不知道這難過到底是出自于被欺騙后的傷心，還是單純只是覺得難過而已。

　　陸佳印象中的白紜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呢？——從她之前看到這個人開始，她以為自己可以說是有點了解他了，從表面上看，他理應(yīng)是溫柔到幾乎沒有骨頭的一個人，他善良的近乎天真，溫柔到有些軟弱。

　　——那么，他真的是如此嗎？

　　——若他不是如此，那他到底在隱瞞什么呢？

　　白紜背對著她，他沒有轉(zhuǎn)過身，也沒有走開，就任由她握著手，好久，他才輕飄飄說一句：“害怕嗎？”

　　——陸佳知道他問的是自己。

　　她快速而輕柔的抽出他手心的短劍，掏出口袋的絹布，按在他的手心。

　　她不想回答他。

　　白紜居然輕笑了一下，笑容里滿是嘲諷之意。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將手上的絹布仍的遠遠的。

　　“你之前有告訴我，讓我不要裝了，會很累的。”

　　“那時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那個時候我的心里——居然又害怕被知道，又想要被知道。知道我不僅僅表面是個怪物。我的....”

　　他緊閉了雙目，再睜開之時，眼中一點兒掙扎和隱痛也沒有了。只剩下漠然。

　　——原來他是一直裝作善意.純良.柔順.無害嗎?

　　陸佳別開腦袋，喃喃道：“何必....？”

　　她又嘆了一聲：“何必如此呢？”

　　“若不是如此，你可還會幫我？若不是如此，你一開始就已經(jīng)棄了我，甚至殺了我！我也不過是為求自保！”

　　他凌厲的眼神又瞧了陸佳一眼：“你不就是喜歡這種軟弱無害的男人嗎？你不就是喜歡這樣善良愚蠢到?jīng)]有原則的男人嗎？你難道不是只有看到我鮮血淋漓，毫無反抗之力，像被釘在案板上的死魚一樣被人圍觀，才會愿意幫我嗎？”

　　陸佳一口氣梗在心頭，她看著白紜泠冽甚至帶著一絲怨恨的目光，有些說不出話來，被信任的人背叛和指責，被護在背后之人憎恨和懷疑，讓她抖的不行。

　　她連那句“我不是”都不想說。

　　她一點兒也不想辯解什么。

　　白紜繼續(xù)說：“你愿做夢，那我為你造夢——難道不好嗎？只要我能找回身體，拿回能力.....我什么都愿意。”

　　陸佳抬起頭，認真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白紜是陌生的。他全身都染上的銀魚的血，神情甚至有些猙獰。

　　她于是有些茫然的說：“原來你是這么看我的。”

　　“對啊，一個貪心，懶惰，自私，無趣的女人。說實話，這一路我已經(jīng)受夠了。既已被那銀魚識破，我也不想裝下去了，你走罷?！?p>　　白紜向前走了好幾步，似乎是萬分嫌棄陸佳，覺得她呼吸間都臟了自己的袖袍：“還不快滾？”

　　陸佳本來氣的不行，但是聽到這樣的話，她突然心口所有的火焰都熄滅了，她突然不覺得生氣了，只是覺得有些荒謬。

　　她一開始就看錯了人，她一開始就不該選擇和這條魚一起上路，結(jié)果落到如今這種境地！

　　她將手里握著的鮫人的斷刃往他身上一扔，然后回頭就走。

　　這一回，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她走了老遠，眼前一直是更古不變的風景畫，一直是墨造的風，霧，云，在往前走，也不過是一片一片墨造的世界。

　　這里沒有一物能食，沒有一物能用，她在這樣的世界呆了一天，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

　　“唉?！彼自谝粔K石頭上，默默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剛才應(yīng)該把那條銀魚撿了再走的，看那顏色，生魚片應(yīng)該是不錯的。”

　　就在此時，石頭突然有些搖晃，她不得不她雙手摸到石頭以維持平衡，但還是一不小心滑了下去。

　　她的手指碰觸到石頭縫，居然碰到了一團又軟又滑好像還在發(fā)抖的什么東西。

　　她心念一動，蹲下從石頭縫隙里看進去，果不其然，里面團著一條長著細密碎鱗，正在默默發(fā)抖的小銀魚。

　　是剛才逃跑的另一條銀魚。

　　她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