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終于可以停下來歇一歇腳,聽著花枝搖曳的鳴響,鼻尖是迷蘇沙華幽淡中泛著一絲初雪般清新的暗香。
月弦歌靠著迷蘇沙華的樹干陷入深深的沉睡,這是她自下山以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揉揉惺忪的睡眼,清冷的月光刺的她有些睜不開眼,抬頭望望繁星點點的夜幕,猛然想起,她來皇宮可不是為了賞花睡覺,是來跟軒轅翊做買賣拿夏禹劍的。
“你終于肯醒了?”
撲騰著腿腳差點從樹枝上掉下去的月弦歌一怔,趴在樹枝上低頭向下望去,正好印上軒轅翊含笑的眼眸。
“你等了我多久?”
“我剛剛批完折子,想出來走一走,這一走就看到某個呼呼大睡的人?!?p> 月弦歌以手支頤,好整以暇道:“怎么?阿翊是急著還我青玉茶盞的賠償款?或者是想我了?”
夜風習習,繁星熠熠,軒轅翊一襲雪白的云錦華服,袖口和領(lǐng)口繡著銀紫色的迷蘇沙華紋路,腰間寶藍色的宮絳墜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石宛如世外謫仙般出塵脫俗,他俊逸的面容仿佛神祇完美無瑕,他靜靜地凝望著掛在樹上的月弦歌,滿眼的脈脈柔情。
他白衣清華傲岸,她紅衣瀲滟嬌俏,恰似紅梅白雪交相輝映。
“我日日擺好一桌子珍饈美食等著你來找我討債,當然我也的確是想你了?!?p> 他的聲音像是一壇醉人的美酒,令月弦歌恍如身在夢中。
“人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我看應(yīng)該再加一句世間男子善調(diào)情?!痹孪腋枳慵廨p點落在軒轅翊身側(cè),笑著說:“若不是我心如止水,恐怕真會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瘋狂地愛上你?!?p> “愛上我是件壞事嗎?”軒轅翊靜靜的問。
月弦歌淡淡一笑道:“愛上軒轅翊不是件壞事,可是愛上乾寧皇朝的凌宇帝君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準確的說是一場災(zāi)難?!?p> “災(zāi)難?你是覺得我無能到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軒轅翊眉頭一挑,目光深沉好像一汪幽暗的潭水永遠探不到盡頭。
“我可沒有否認你能力的意思,相反的我十分肯定這世上不會有一個人會是你的對手,你會擊敗一切阻礙你的敵人?!痹孪腋栉恍Φ?“可是愛你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且不考慮你的三宮六院,就說你每日的生活吧,你一會兒要算計這個權(quán)臣,一會兒又要鏟除那個心懷不軌的王爺,斡旋于無數(shù)風波險惡中,愛一個人便會時時刻刻惦記著對方是否安好,可你呢?能帶給喜歡你的人只有無數(shù)擔憂罷了。而且阿翊像你這樣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天下蒼生無不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你這人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被你算計得死無全尸,所以為了自身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還是對你敬而遠之比較好?!?p> “既然你覺得我這么危險,為什么還要接近我?”
軒轅翊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沉痛,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仿佛剛剛的憂傷只是錯覺。
月弦歌十分坦蕩的回答:“第一,長生門再是厲害,也不過是一群有點本事的凡人湊在一起,我需要你的夏禹劍需要你庇護長生門;第二,長生門再是不濟,那也是修仙門派,我的師傅又是名揚天下的明虛劍仙,我身后的勢利背景也不可小覷;第三,我這個人雖然武功智商都不如你,但是我的仙術(shù)修煉的還是很不錯的,即使打不過你,但是你也抓不到我?!?p>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不愛我?!避庌@翊輕笑一聲,一向云淡風輕的眼眸漸漸黯淡,臉上的笑容似是無奈似是凄惶,仿佛秋風中尚且幽綠等不到枯萎便已掉落的樹葉。
月弦歌拍拍軒轅翊的肩膀,連連點頭道:“阿翊,你真是聰明啊,不過你也不要太傷心,我可以是純純的男女關(guān)系啊!你想啊,我們互利互助,而且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也害不了你。說實話,我打從心里認為你是最適合坐上那把龍椅的人,你不會是一個好愛人,但絕對會是一個好皇帝?!彼剖怯X得這話不對,月弦歌皺著眉一臉嚴肅道:“你也必須是一個好皇帝,要不然我這一番苦心不就付之東流了?”
軒轅翊唇角一彎,似笑非笑道:“苦心?你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我了?”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痹孪腋栌樣樢恍?。
輕微的響動突然傳來,軒轅翊的目光落在月弦歌叫得歡快的肚子上,忍俊不禁道:“弦兒,你的肚子在唱歌?!?p> “你還笑?。俊痹孪腋栉嬷I得咕咕叫的肚子,瞪著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軒轅翊。
軒轅翊不說話,只是臉上分明寫著——想吃飯求我啊!
雖然很不情愿,但月弦歌最后還是十分沒骨氣的繳械投降了,可憐兮兮的望著軒轅翊,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聲音細小如蚊子,緩緩道:“阿翊,我好餓啊,有沒有吃的???”
“走吧,我?guī)闳コ詵|西?!?p> 月弦歌高興地差點飛起來,拽著軒轅翊的袖子大步昂揚的往前走,天塌地陷都沒有她的肚子重要。
“阿翊,我還沒吃過皇宮的御廚做的菜呢,我要吃八寶鴨、紅燒羊肉、菊花蝦仁、水晶卷……”
軒轅翊的目光落在月弦歌優(yōu)美的側(cè)臉上,嘴角抽搐地厲害。
她這是被人虐待了嗎?像是十天沒吃飯的餓鬼。
不過現(xiàn)在的她雖然活的簡單,但是卻很開心,仔細想想,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弦兒,我不會?!?p> 月弦歌扭頭望著軒轅翊,滿是疑惑的問:“什么不會?”
“我不會讓我心愛的女子擔驚受怕,更不會利用傷害她?!?p> 月弦歌敷衍的點頭,繼續(xù)扯著軒轅翊的袖子往前走:“好好好,我相信你,行了吧?快帶我去吃飯。”
軒轅翊似是早就預(yù)料到月弦歌的反應(yīng),只是靜靜地微笑。
月色沁涼泄了一地水銀般的清暉,緩緩匯聚成一泓澄澈的泉水,風輕輕地拂過,迷蘇沙華淺紫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仿佛是一場永不停息的花雨。
軒轅翊與月弦歌的影子一前一后恰似相偎相依的比肩而立。
日子一晃又是半個月,月弦歌捏捏自己白嫩的臉頰,再原地跳了幾下,猛然發(fā)現(xiàn)她胖了,雖然看起來還是很纖細窈窕的,但是身體的沉重感是不能忽略的。
她進宮半個月除了正常的三餐夜里還要吃上一頓夜宵,能不胖嗎?照這樣發(fā)展下去,估計御風術(shù)都托不起她了。
進宮這段時間,軒轅翊對她的行徑簡直是不聞不問,譬如金庫失竊,譬如御膳房的吃食不翼而飛,再譬如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房頂上會發(fā)出噼啪的瓦片晃動聲,對此月弦歌要義正言辭的為自己辯護,她飛檐走壁東奔西走純粹是為了尋找軒轅翊母妃的魂魄。
可她這當了大半個月的夜行俠,就連太后宮里的宮女喜歡吃什么東西,穿什么顏色的衣服都弄得清清楚楚,愣是沒找到軒轅翊母妃魂魄的一絲蹤跡,想想真是丟人。
不過她此刻倒不急于尋找軒轅翊母妃的魂魄,眼看下一個滿月望日就要到了,她要早做準備為軒轅翊解咒。
是夜,一輪將滿未滿的半圓月亮靜靜泊在天際,重華宮內(nèi)一片寂靜,連一絲燈火都沒有燃起,清清的月光襯得這偌大的宮殿十分幽冷。
月弦歌躺在原本屬于軒轅翊的龍床上,翻了個身隔著明黃色的紗帳側(cè)頭問在床邊打地鋪的軒轅翊:“阿翊,你睡了嗎?”
軒轅翊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回答她。
“阿翊,你母妃的魂魄我沒找到,你不急嗎?”
他似是在嘆息,聲音沉沉浮浮的說:“我已經(jīng)急了十六年了,可是再急也沒用啊,太后她老謀深算,我找了這么久都沒有找到我母妃的魂魄,就算是再憤怒,我也要忍耐?!?p> “阿翊,其實你大可不必將這些事情交給我我的,你完全可以找一些更厲害的修仙之人幫你忙?。空f實話,從你見我第一面起,我就覺得你對我太過柔順了一下,簡直可以算得上予取予求千依百順了,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我接近你幫你的目的也很不純潔啊?”
她想了好久,都沒有弄明白其中的關(guān)竅,以軒轅翊的心志來說,他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縱自己的行為呢?雖然長生門的助力是個很大的誘惑,但他很明顯不放在眼里??!
軒轅翊睜開眼,半撐著身子仰頭凝望著紗帳后那雙清澈的眼眸,笑著說:“對你好,是因為我信任你。雖然我與你合作是各取所需,但你并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的私利,就像你之前所言,妖魔盛行天下蒼生必受荼毒,我庇佑了長生門,長生門人斬妖除魔于天下百姓也是一件守護,而你為我解除毒咒助我鏟除奸佞,也是因為你相信我可以帶給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生活,說到底你我二人都是為了世間的蕓蕓眾生,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懷疑甚至算計你呢?”
月弦歌笑著點頭道:“我倒的確沒怎么想過自己,我下山之后斬殺了不少作惡的妖孽,但也因此掛了好幾回彩,當時我就在想要是我那些師兄和同門遇到這些妖孽他們肯定會竭盡全力斬殺妖孽,可是他們能不能有運氣像我一樣安然無恙呢?他們的修為再如何深厚,他們也只是人啊,是人就會受傷流血,一不小心就會死掉的,而我不想讓他們死?!?p> “所以為了他們你找到了我,是嗎?”
“不光是為了他們,還有世間的每一個生命。你可能會認為我是在惺惺作態(tài),但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那可是比真金還要真的真話,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總覺得我是這天地的一部分,我能感受到大地的律動,天空的清鳴,河流山川甚至一草一木一花的呼吸,我仿佛是就是這蒼茫天地的一部分。”
就修為深厚的修仙之人而言感受世間萬物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難事,或許是她過于敏感了,可那感覺是如此真實與強烈,令她產(chǎn)生一種自己不屬于人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