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寧決絕地離開周家,周晉軒就再沒感受過她的善意。
他記得她離開周家那天,陽光很烈。
他待在書房,手握著筆,盯著一堆文件,一個字都簽不下去。
不多時,二樓的樓道口有動靜,是兩個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快遠去。
有種煩躁的情緒涌上心頭,他變得心緒不寧,目光移向長久立在電腦旁的相框,那里裝著他和她的婚紗照。
他終究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口。
她和卓瑾瑜已經(jīng)走到主道,背影孑然。
主道兩側(cè)的玫瑰花開得正盛,香味濃烈,那是阿遠送她的十五歲禮物,一共144株玫瑰,每一株都是阿遠請教園丁后親手種植。
像是有感應(yīng),她忽然回頭望來,他下意識閃避到窗簾邊。
片刻,他輕輕撩開窗簾一角,瞧見她正跪在主道上,頭抵地面,對著房子方向磕頭拜別。
有那么一瞬,他心臟突然密密麻麻的疼。
她就這么跟卓瑾瑜走了。
義無反顧,再沒回頭。
他過了一段苦行僧般的日子,整日忙于工作,工作雖然辛苦,但卻能有效的消耗掉他對她的想念。
一直到后來某次,他從別人口中聽到她成了卓瑾瑜的女朋友。
恍若晴天霹靂。
他怔立當場,心痛到無以復加。
真可笑,太可笑,他周晉軒什么時候變成游移不定的人了?
他生了一場大病,家里嚇得人仰馬翻,蘭姨責怪他工作太拼命,勒令他必須好好休息。
任何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感情這東西如是。
他不再費心去打探她的消息,再次恢復從前聲色犬馬的生活,開始和不同的女人交往,他想世界這么大,漂亮女生那么多,總還有另一個能走進他心里的。
思念線拉得太長,斷難斷時,就不免有藕斷絲連的殘存。
深夜悄寂的時候,他偶爾也會找出抽屜里紅色的結(jié)婚證看看。
再后來,遇見她真的是純屬意外。
他去北城談完生意,回酒店的路上聽下屬說起北城酒吧街在晚上如何的熱鬧,最適合撩妹子,他笑笑不知可否。
那時他正有一個新歡,身高一米七八的女模特。
女模特說自己正忙于拍攝,暫時不能過去陪他,于是給他一個酒吧地址,讓他去那兒消遣,并承諾等自己忙完就立刻去找他。
巧在他住得酒店離酒吧街不遠,用完晚餐,閑來無事的他決定過去逛逛。
穿過弄堂,在行人指導下,七轉(zhuǎn)八轉(zhuǎn)的他還真找到這條酒吧街。
酒吧街內(nèi)霓虹燈閃,熱鬧非凡,豪車滿街,行人如織。
他沿著這條街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尋找模特給他的酒吧地址。
安寧就這么出現(xiàn)了。
從天而降。
她和一個女生捧著烤紅薯從前面的地瓜店里推門而出。
他定在原地,目送著她們一路說笑進了路對面的Swan酒吧。
直到一個行人撞上他肩膀,他才驟然回神。
他返身往回走。
這兒是個是非之地,不宜長留。
然而心里的喜悅越擴越大,簡直要從胸腔噴薄而出,他走著走著,腳步躊躇不前,最終停住。
內(nèi)心仿佛有嘆息聲在嘲笑他舉棋不定,他回身望向酒吧街深處的燈紅酒綠。
只是喝杯酒而已,有何不可?
他對自己道。
再然后,他開始在北城選址策劃再建盛庭分店。
他以工作為名享暫時的放松,開始若有若無的去Swan吧消遣,有時候帶著一幫下屬,有時候帶著一群女人,更多的時候則是一個人。
他不是沒有同安寧說話,只是安寧的回答都很職業(yè)化,他也曾試圖等她下班,可她避他如蛇蝎,于是他和她的見面不是冷漠錯過,就是針鋒相對,再后來,無論他怎么去激怒她,她都是話語吝嗇。
往事想來恍若隔世。
周晉軒端起咖啡,合上商務(wù)本,視線再次飄向文靜吃粥的安寧。
不和他爭吵的她乖巧的讓人心底溫軟。
安寧放下勺子。
“吃飽了嗎?”周晉軒問道。
安寧點點頭,將保溫飯盒蓋好,掀開被子下床。
周晉軒放下咖啡杯,“你干嘛?”
“我?guī)湍阆锤蓛?。?p> 周晉軒攔住她,“你躺好,不用勞煩你動手,我會自己洗干凈?!?p> 他說著將保溫盒收進袋子里。
安寧問他,“幾點了?”
周晉軒看表,“兩點過一刻鐘?!?p> “我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周晉軒將餐桌疊好,“打給誰?”
“蘇小悅?!?p> 心一松,周晉軒從大衣口袋掏出手機,找出蘇小悅的號碼,在安寧詫異的眼光中撥通后遞給她。
手機通了,“喂,哪位?”
“是我?!?p> “安寧!”蘇小悅的咆哮聲傳來,“你說你一個病人,到處亂跑合適嗎,手機怎么也不帶??!”
“我在醫(yī)院?!卑矊幈尺^身咳嗽幾聲,“對不起,讓你擔心了?!?p> “你在哪家醫(yī)院?”
“永安附屬二院?!?p> “你是不是還在吊點滴,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p> “你別過來,已經(jīng)吊完水,我正準備回去?!?p> “你現(xiàn)在燒退了嗎?”
“嗯,退了,精神好多了?!?p> “那你快點打車回來,別省那點錢,我給你煲了一鍋雞湯,就等你回來開胃?!?p> 稍稍止住咳嗽,安寧彎起唇角,“費心了?!?p> “回來有驚喜。”
“什么驚喜?”
“自個兒回來看?!?p> 通話結(jié)束,安寧將手機還給周晉軒。
周晉軒有些惱怒,“你要回去?”
“嗯。”
“醫(yī)生要求你住院?!?p> “我沒錢?!?p> “住院費我來出?!?p> “我不要你的錢。”
周晉軒不再說話,轉(zhuǎn)過身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衣物,走出房間大力甩上門。
他坐在走廊的候座椅上望著地板出神,聽到開門聲,站起身,目視著安寧走近,“我送你回去?!?p> “不用,我自己打車...”
周晉軒反唇相譏,“穿著睡衣打車?再說了,你兜里有錢嗎?”
安寧沉默不語。
“走吧。”
安寧沒動,艱澀開口,“能不能...借我點錢,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不借!”
周晉軒不由分說的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安寧用力掙開,卻被他抓得更緊。
“放開。”
“不放?!?p> “周晉軒,放手?!?p> “不放?!?p> “你抓地我手疼?!?p> 大掌緊握的力度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