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深思熟慮,東西可不是多嘛,”小南小大人似的,率先從安寧手里分出去兩個袋子拎著,“我和三哥搭文江叔的車來的,等文江叔趕好集,我們再搭他的車回去?!?p> 安寧莞爾,“你們在這等我等多久了?”
“一早就來啦?!毙∧涎鲱^問安寧:“姐姐,你餓不餓,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
“好啊。”安寧點點頭,“奶奶身體怎么樣?”
小南嘆氣,“眼睛越來越不好使,記憶也不如從前?!?p> “等過完年,我?guī)コ抢镝t(yī)院做個檢查。”安寧又問小南:“寒假作業(yè)做了嗎?”
“做完了,還把你寄給我的試卷都做完了?!?p> “小南真棒。”
安寧欣慰的摸摸她腦袋,得到夸獎的小南雀躍不已。
小南是個孤兒,她父親原本是跑長途的貨車司機,賺的辛苦錢除了貼補家用還得幫小南母親看病,小南母親腎衰竭,家里掙得那點錢基本上都貼在治病上,就這樣,小南母親還是在小南四歲那年走了,村里也有不少村民幫小南父親張羅再娶,只是小南父親怕后媽欺負女兒,一直單著,正當家里經(jīng)濟逐漸好轉(zhuǎn)時,小南父親卻在一次長途運輸時,疲勞駕駛出了車禍,連人帶車都滾下山,唯一的兒子沒了,家里的支柱塌了,小南奶奶整日都哭天抹淚,小南兩個姑姑遠嫁外地,對老人小孩也是不管不問,開始還能在逢年過節(jié)時塞點兒錢,漸漸的,借口家里忙也不回來了。
安寧當志愿者那年,跟著卓瑾瑜天南地北的跑,有一次和卓瑾瑜順路去探望山里幾個貧困家庭,沒想到過獨木橋時,腳滑掉到水里,好在溪水不深,寒冬臘月,衣服濕透的安寧凍得臉色青紫,卓瑾瑜正著急時,恰好趕著山羊的小南路過,小丫頭帶他們?nèi)プ约杭页粤艘活D飯,飯桌上安寧發(fā)現(xiàn)跟小南聊得挺投緣,又聽說了她家遭遇,惻隱心動,決定以個人能力贊助她讀書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
只是那時她剛離開周家,手頭也并不寬裕,好在卓瑾瑜在旁不時周濟補貼,小南的學(xué)費才落實,直到安寧打工自力更生后才絕了卓瑾瑜的幫助。
文江叔買了一堆的年貨,近幾年日子好了,他新買了一輛二手的五菱宏光,見到安寧也不驚訝,樂呵呵同她寒暄幾句后,便招呼她們上車,一路上幾人聊著,一小時左右就到小南家,奶奶聽到聲音,從屋里出來,見到安寧來了,高興的直抹淚,又熱情的招呼文江叔和幫忙拎東西的徐奇留家里吃飯,不過兩人都客氣婉拒了。
好久未見,奶奶拉著安寧的手說了一堆家常,說的是方言,很多話安寧都聽不懂,好在小南在一旁作翻譯,老人家說到心酸處又抹了眼淚,想起安寧餓了,趕忙又起身將早就準備好的午飯再熱一遍,安寧之前墊過肚子并不餓,礙于老人家熱心勸說,只得又陪著她再吃一點。
飯菜都是家常菜,三菜一湯,兩葷一素,飯菜其實并不可口,味道偏咸,可溫馨的氣氛仍讓安寧下去大半碗飯。
老太太關(guān)心完她的學(xué)業(yè)后,很快將話題移到卓瑾瑜身上,“小瑜今年怎么沒來過年?”
這個問題,小南路上也問過好幾遍,不過都被安寧打岔過去。
“他工作比較忙?!?p> “快過年了還這么忙啊?他身體吃不吃得消???”
小南也問安寧,“你是不是和瑾瑜哥哥吵架啦?”
兩雙眼睛都充滿期盼的看著安寧,安寧硬著頭皮回答:“是的,我和他吵架了,以后都很難和好。”
“你們?yōu)槭裁闯臣??”小南追問?p> “意見不一致就吵了。”
“你讓一讓他,不就吵不起來了?!?p> “這件事沒法讓?!?p> “我看得出來瑾瑜哥哥很喜歡你,每次你不開心時,他都會過來哄你,他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不喜歡他?”
安寧語噎。
“唉,得不到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p> 安寧再次噎住,“小小年紀,你哪兒學(xué)來的這些話?”
“歌詞啊?!毙∧蠐u搖安寧送給她的智能手機,“陳奕迅唱的?!?p> 原本她送小南手機是為了方便聯(lián)絡(luò),安寧扶額,這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
轉(zhuǎn)眼年三十,相較于城市禁煙花炮竹,這里新年很熱鬧,還沒到守歲時,小孩子們玩煙花炮竹已是不亦樂乎,家家噼里啪啦的,一聲比一聲響。
吃完年夜飯,閑極無聊的安寧一邊啃著甘蔗一邊陪奶奶看春晚,小南忽然從房間拿著她手機跑出來,“姐姐,你手機響了?!?p> 安寧擦擦手,接過手機,發(fā)現(xiàn)來電者是個陌生號碼,她猶豫幾秒,接聽,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她“喂”一聲,還是沒聲音,拿開手機看下信號,信號只有兩格,安寧蹙眉,又“喂”了一聲,等一會兒還是沒回應(yīng)。
難道手機壞了?
她正要掛斷,那端終于傳來一句女聲:“小安,是我。”
這聲音曾無數(shù)次的在安寧夢中縈繞,可如今終于真的聽到了,她卻手足無措,愣愣的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小南見安寧面色有異,喚她一聲,“姐姐?”
安寧回神,不知不覺向門外走去。
“您...您...身體還好嗎?”
簡單的一句問候,安寧卻無聲哽咽了兩次。
“挺好的,我和林阿姨她們計劃這幾日去海南度假。”
“那就好?!彼曇粢蝗缧r候那般溫婉親切,語調(diào)不緊不慢,安寧渴望能多聆聽幾句,張口問道:“晚飯您吃了嗎?”
“吃了,小安...你現(xiàn)在在哪兒過的年?”
“卓家。”
安寧扯了個謊。
那端陷入沉默,良久,“在外漂泊這些年,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回家了?”
安寧未答。
“這么多年,你是打定主意不再跟我聯(lián)系?”手機那頭的語氣越發(fā)凜厲,聲聲質(zhì)問安寧,“是不是等我也死了,你才肯回來看我一眼?”
--蘭姨,對不起
--你知道對不起我,還要走?你走吧,出了這個門,你以后永遠不要回來,你就是我從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我就當自己這么多年養(yǎng)了一頭白眼狼....
安寧蓋住眼,仿佛這樣就能阻止?jié)駶櫟难蹨I下滑,“蘭姨,您還恨我嗎?”
“我怎么可能舍得去恨你,你是我親手養(yǎng)大的姑娘?!?p> 頭頂上方的炮竹煙花一朵接一朵的炸開,千姿百態(tài),絢爛了整個夜空。
那么熱鬧的聲音都遮不住手機里頭壓抑的哭泣聲。
安寧張開嘴,欲說什么,卻好似有東西堵著喉嚨,堵得她難受。
“小安,回家吧。”
回家?她還配有家嗎?
“我沒臉回去?!卑矊幷f完,快速掛斷電話,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