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道士
狐鬼世界,永寧六年。
平時(shí)只有乞丐才熟知的臨邑城梨花街巷,今天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衣著光鮮的人。
有尋常百姓,也有富貴商賈,將整條街巷踩遍,就為了趕著去巷子盡頭的花姑廟燒香禮叩。
也不知道是誰傳的,說是平時(shí)不拜花姑廟,等到花姑節(jié)這一天再去上香,管?;ü脮迪伦8?,未來一年必定順風(fēng)順?biāo)?p> 這種話很古怪,但奇怪的是很多人都信了。
平時(shí)一個(gè)個(gè)不管不問,只在花姑節(jié)這天才去廟里上香,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
常年下來,較為偏僻的花姑廟稍顯破敗,只有在今天才能迎來短暫的熱鬧。
街巷兩邊早已站滿了小販,整條巷子熱鬧得跟趕集一樣。
巷角位置,被一個(gè)老道士給占了去。
他擺的攤位左邊豎著根竹竿,懸掛一片破布條幅,上書:樂天知命故不憂。
一瞧就是個(gè)算命的。
老道士手里提溜著一個(gè)盤得锃亮的黃皮葫蘆,衣服上滿是油膩,眼睛不斷掃視著來往的上香客,碰到高興時(shí),咧嘴露出那缺了一顆的門牙。
壓根沒有其他算命先生的那種高人風(fēng)范,倒是顯得有些猥瑣。
這時(shí),迎著街巷走來了一男一女。
男女均是不到二十的年紀(jì),模樣氣度都非常不凡,男娃還好說,這女娃嘛,以老道士閱遍臨邑城三姑六婆的眼光來看,就一個(gè)詞兒:俊俏!
老道士眼睛發(fā)亮,連缺了的門牙一直漏風(fēng)都沒在意。
看兩人行走間的氣度,老道士就覺得對方肯定是大戶人家出身。
來大活兒了!
老道士趕忙放下葫蘆,裝模作樣地開始撫摸胡須,只等對方經(jīng)過自己的地兒。
經(jīng)過老道士旁邊時(shí),王禮心里還在納悶,這老道士怎么用色瞇瞇的眼神看著自己,偏偏他又不去看自己身邊的傅青蘿。
搞得王禮忙撇過頭,眼不見為凈。
王禮不敢直接開罵,畢竟他怕誤會了老道士,萬一人只是隨便看看呢?
但這老道士看起來是真的猥瑣啊!王禮心里吐槽。
傅青蘿正和手里的糖葫蘆較著勁兒,連頭上的珠釵歪了都不知道。
王禮苦笑著將珠釵重新插好,青蘿丫頭抬頭迷茫地看了眼,又埋頭繼續(xù)啃她的糖葫蘆去了。
一路逛下來,王禮的懷里早就堆滿了各種小吃。
傅青蘿跟個(gè)小倉鼠似的,吃了不見停。
就在他們快要經(jīng)過算命攤子時(shí),老道士出言攔下了兩人:“年輕人,要算一卦嗎?”
王禮早就想快點(diǎn)離開,沒想到還是被叫住了。
“不用了,謝謝?!蓖醵Y僵硬地露出笑臉,拒絕了老道士的提議。
老道士那漏風(fēng)的門牙又露了出來:“嘿嘿,算個(gè)前程如何?”
“不算,不算!”王禮擺了擺手,仍舊拒絕。
“那算個(gè)姻緣怎么樣?”
“不怎么樣,你沒看見我有婆娘了么!”王禮翻了個(gè)白眼,連婆娘兩個(gè)字都蹦了出來。
而此時(shí)他的婆娘依然在和糖葫蘆戰(zhàn)斗著。
“年輕人,給條活路吧!”老道士以矯健的身姿跨過攤子,一把抱住了王禮的腿,苦苦哀求。
老道士一邊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始往王禮褲腿上抹。
王禮被老道士的動作驚呆了,這特么是碰瓷兒?
旁邊的傅青蘿也被嚇到了,山楂果還沒咽下去,導(dǎo)致兩邊臉頰鼓起,眨著眼睛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鬧劇”。
“老道我好幾天沒吃飽飯了,求求你施舍一點(diǎn)吧?!崩系朗靠瓷先ケ瘋^。
得,碰瓷兒又變成了乞討!
但是王禮半個(gè)字都不會信,騙人也得換身衣服吧。
瞧那油光乍現(xiàn)的衣服,想必帶油的燒雞沒少吃,因?yàn)橥醵Y看見他衣角正粘著一小根雞骨頭呢。
王禮雖然對待敵人從不留情,但對于一個(gè)不相干的老人下不去手,畢竟對方看起來年齡蠻大的。
王禮無奈地撇過頭,傅青蘿見夫君看著自己,嘴里嚼了兩下,忙揣著手里的糖葫蘆往后退了兩步,猛地開始搖頭,眼里明顯帶著猶豫,意思很明顯:“不要搶我的糖葫蘆給老道士吃。”
王禮拍了拍額頭,這都什么跟什么。
被纏得沒辦法,來往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向此處,王禮只得說道:“行行,你先起來,起來再說?!?p> “我給還不行嘛!”
老道士見王禮終于松口,蹭的就站了起來,麻溜的動作一點(diǎn)也看不出老邁。
“嘿嘿,老道我想吃鴻福樓的燒雞?!崩系朗刻笾鴤€(gè)臉,撓了撓亂哄哄的白發(fā)。
王禮已經(jīng)無力吐槽了,感情連地兒都定好了唄?
“來,拿著,我們還有事,可沒工夫和你掰扯?!蓖醵Y拉過老道士的手,塞了一錠銀子給他。
老道士眼睛一亮,這得有十兩了吧,狗大戶啊狗大戶?。?p> 就在王禮觸碰到老道士的手時(shí),突兀感知到了某些東西。
王禮眉頭一皺,念頭掃過文明之火,發(fā)覺是位格帶來的提醒。
面前的老道士竟是“位面共鳴”體質(zhì)!
王禮的嘴角開始抽搐,這坑蒙拐騙的老頭竟然擁有“位面共鳴”體質(zhì),該說是幸運(yùn)呢,還是不幸呢?
要說不幸吧,無數(shù)位面難得一見的體質(zhì)就被王禮今天給遇到了。
要說幸運(yùn)吧,這老頭有什么用?
貌似什么都不會,坑蒙拐騙這一套倒是玩的挺溜,供著當(dāng)祖宗嗎?
小祖宗倒是有了一個(gè),王禮默不作聲地看了傅青蘿一眼。
算了,坑蒙拐騙也是一種“技術(shù)活”,王禮這樣安慰自己。
王禮已經(jīng)打算收下老道士了,不成三焰牧主,遇到“共鳴體質(zhì)”的土著基本不要錯(cuò)過,這點(diǎn)是低等級牧主的共識。
老道士正兩眼放光地盤著那十兩銀子,猝不及防之下,又被王禮奪了回去。
“哎哎?”老道士急眼了,這怎么還收回去了呢?
王禮收起銀子,笑道:“老頭,我想了想,還是親自請你去吃燒雞?!?p> “這樣才顯得尊老愛幼嘛!”
老道士猛然搖頭:“不用不用,不勞煩小哥,不勞煩小哥!”一邊說話,一邊眼巴巴盯著王禮懷里的銀子。
可任他怎么說,王禮不為所動,執(zhí)意拉著老道士:“客氣了,走,帶你吃燒雞去。”
老頭擰不過王禮,麻桿似的身體懸在空中,腳不沾地地被王禮拖著往鴻福樓走去。
被王禮這么拽著,老道士眼淚都快下來了。
“早知道招子放亮點(diǎn)了!”老道士心里苦啊,平白遇到了這么個(gè)“狠人”。
說是請自己吃燒雞,該不會拖到哪個(gè)角落將自己打一頓吧?
老道士打了個(gè)哆嗦,盡力把腦袋縮進(jìn)衣領(lǐng)下,他著實(shí)怕了。
看到對方的“慫”樣,王禮撇了撇嘴,老家伙還挺能演。
很快,王禮一行三人來到了鴻福樓,在店小二異樣的眼神下挑了個(gè)靠窗的桌子坐下。
“來,老頭,想吃什么隨便點(diǎn)!”王禮攤手,舉止豪放。
沒挨揍,真帶自個(gè)兒吃飯來了!
老道士瞄了瞄王禮,尋思著:“這年輕人看著也不傻啊,怎么就真請我吃飯了呢?”
管他呢,老道士可是饞了鴻福樓的菜很久,有狗大戶請客,還不得往死里吃?
“給我把店里的招牌菜都來上一份,再來壺好酒?!币幌氲胶芫脹]喝過好酒了,老道士饞得酒蟲又在腹中翻滾。
小二翻了個(gè)白眼,今兒的客人盡是些奇葩,隨后扭頭去后廚報(bào)菜去了。
一盤盤色澤明艷、香氣撲鼻的菜肴被呈了上來,桌旁另擺了一壺溫好的酒。
傅青蘿在菜肴剛端上來的時(shí)候,眼睛就像進(jìn)了糧倉的耗子,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菜。
王禮給她彈了個(gè)腦瓜崩:“你剛才吃了太多東西,可不能多吃??!”
傅青蘿捂著額頭,嘟著嘴:“糖葫蘆開胃?!?p> 很好,很有道理,王禮無言以對。
算了,由著這妮子吧,反正養(yǎng)胖了還是自己的。
轉(zhuǎn)過頭,王禮原以為老頭會狼吞虎咽,沒想到眼前的畫面卻出乎預(yù)料。
老道士舉起筷子,悠閑地夾起了菜送入口中,再咪一口酒,臉上滿是愜意。
如果不是他那邋遢的外表,和缺了一顆的門牙,王禮都快以為坐在面前的是個(gè)儒雅書生了。
這老道士有點(diǎn)故事!王禮咋舌。
“老頭,你干坑蒙拐騙這行多少時(shí)日了?”王禮開始套起了他的話。
老道士聞言眼睛一瞪,喝了口酒:“老道我可從不干那種缺德事!做的可都是些正經(jīng)行當(dāng)!”
王禮耷拉著臉,恨不得臉上寫上“唬誰呢”三個(gè)字。
干的不叫缺德事?差不多整個(gè)人離缺德不遠(yuǎn)了!
“年輕人心善,日后必成大器!”老道士支吾啃著雞腿,豎著大拇指稱贊。
沒有理會老頭的商業(yè)吹捧,王禮思量片刻,道:“老頭,相遇也是緣分,你名字叫啥?”
“老頭我姓陸,因?yàn)橛讜r(shí)磕掉了顆門牙,單名一個(gè)缺字!”老頭挺直了腰桿,搖頭晃腦道。
嘿,陸缺,還真是和缺德沾邊了!王禮心里吐槽著。
還有,幼年磕掉門牙,之后不長嗎?
王禮搖搖頭,表示搞不懂。
陸老頭見他搖頭,以為是心疼錢花得多,唆了口手指上的油,道:“小伙子,這頓飯算我欠你的,等日后我被陰司城隍招了去,定封你個(gè)陰司儀仗當(dāng)當(dāng)!”
陸缺自詡年老活不長,也不知道是在唏噓,還是肺腑之言。
王禮笑了:“我不信神祗。”
“噓!”陸老頭趕忙豎起手指以示禁言,“這話可不能亂說!”
“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