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我們村后的狗花很快就生了一個女孩,公公婆婆瞧著是個女孩,有些不高興。就對狗花說:等孩子大些,趕緊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你看看人家,都生兩個男娃了……因為生的是個女孩,雖說家里老人有些不高興,但畢竟只是第一個孩子,夫妻兩個人還年輕,誰家沒有個五六個孩子的,對她也還算客氣。這坐月子期間,婆婆把家里的老母雞給殺了,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狗花心里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給家里生個兒子,不然對不起婆婆。
大女兒有三個月了,家里就開始盤算著讓夫妻兩個去找點事做,掙點錢回來填補家用,實際上是想借此機會生二胎。狗花的肚子還是挺爭氣的,沒過多久就懷上了,家里又開始熱鬧起來。迷信的婆婆還特地跑到十幾公里外的村子找大師給瞧瞧,看她媳婦這次懷的是男是女。也不知道那個大師說了什么,說的準不準,只見狗花婆婆一臉沮喪的回到家,也不是那么盡心伺候了,每天天還沒亮就去叫門起床,家里大小家務(wù)活都是狗花一個人做的。秋天打谷子特別曬,快要臨盆的狗花還挺著大肚子在田間地頭,婆婆還跟人家說這是為了媳婦好,多活動活動,好生孩子。
第二個孩子生下來了,果真又是個女孩。婆婆的臉別提多難看了,月子也不伺候了,四處說可惜了她那只母雞,如果養(yǎng)到現(xiàn)在,不知道下了多少蛋,孵了多少小雞了。二女兒生在了大冬天,男人平時都在忙著干活,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伺候女人,更何況是生了兩個女兒的女人,在家里那是一點家庭地位都沒有的。月子期間,狗花就背一個抱一個的,經(jīng)常去小溪邊洗衣服,因為沒有休息好,月子病就落了下來。家里人還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等生下一胎的時候月子期間注意點就好了。就這樣,田間地頭經(jīng)常看到三個人的身影,早出晚歸的。因為吃不飽,經(jīng)常沒有奶水給小的喝,孩子經(jīng)常都是餓的哇哇大哭,狗花就去偷人家的紅薯吃,久了被人發(fā)現(xiàn)了,抓了到村里被打了一頓,這事把公公婆婆氣壞了,覺得這是一個掃把星,把他們的老臉都丟盡了。回到家以后,狗花只有偷偷的哭,但是沒有任何人去安慰她,她說這一切都是命。
大女兒三歲了,二女兒也有兩歲了,狗花發(fā)現(xiàn)自己又懷上了,她在心里祈禱著,這次一定得是個兒子啊,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兩個女兒也都挺懂事的,逢人便說,我媽媽懷了個小弟弟。婆婆看著兩個丫頭這么說,心里有些犯嘀咕,人家都說小孩子說的都比較準,而且這一次看媳婦的肚子尖尖的應(yīng)該是個男的,對她的態(tài)度稍微好了一點。有時候還主動給她帶兩孩子。誰知道好景不長,第三個還是女孩,這下婆婆是徹底死心了,連孩子都不正眼瞧上一瞧的,更別提抱了。還經(jīng)常明里暗里說一些難聽的話,覺得狗花生不出兒子。狗花心里苦啊,但是農(nóng)村人哪里管那些,覺得生不出兒子就是女人的不是,沒本事。狗花白天就帶著孩子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就偷偷的哭,就這樣又過了一年。
有一天晚上狗花對她男人說,我們再要個孩子吧,如果還是女兒我們就離婚,你再取一個給你家延續(xù)香火……男人不語。男人心里也特別苦,家里就他一個兒子,上下幾個姐妹,母親又那么強勢,他在家里一點地位都沒有,也說不上話,每每幫媳婦說一句,都被老媽罵的半死,后來接二連三生了幾個姑娘,他也就不再插話了,也許是覺得母親說的是對的吧。但他從沒想過要跟媳婦離婚,畢竟人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他媳婦人特別勤快。
不久,狗花又懷上了。全家人都希望是個兒子,老天垂憐,給了她一個兒子。把家里人高興壞了,還張羅著給孫子辦滿月酒,想想三個閨女都沒有辦酒,沒辦法,誰讓她們是女兒呢。
婆婆這回忙前忙后的,對孫子那是親自照顧,還用棉花做了件冬天的小棉襖,狗花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本想著苦盡甘來了,誰曾想,公公一次意外中不幸去世了,家里好不容易緩和起來的氣氛又變得冷冷清清。有一天晚上婆婆做夢,夢到公公了,公公說在那邊過得不好……第二天天沒亮,婆婆就又去大師那里給瞧瞧了,說能不能幫忙做點法事,讓公公在那邊過得好一點。那大師算了算,說改命運挺費神的,搞不好自己會傷了元氣,還說他們家的運氣不好是因為家里有一個命里帶煞的人給克的。只有把這個人請走才能平安無事,不然家里禍事不斷……
婆婆應(yīng)該是把大師的話記下了,也許是半信半疑,回到家就把這個事跟兒子說了,兒子叫她不要相信那些鬼神之說,說爸爸這是意外,沒有那么邪乎。但是婆婆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沒有再跟其他人提起罷了。
過了半年,兒子去跟人家挖煤炭,意外死了,當時狗花已經(jīng)懷有身孕了,婆婆似乎恍然大悟,想起了大師的話,覺得這個喪門星就是狗花。狗花每天以淚洗面,自殺的心都有了,但一想到孩子們都還小,她只能茍延殘喘的活著。婆婆又怎么會讓她在家里繼續(xù)禍害呢?逼著她等生了孩子以后離開家……孫子是他們家的血脈,必須得留下,女兒帶有……
很快,生下來的是個兒子。出了月子,狗花帶著三個女兒走了……具體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也許是因為她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曾被人記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