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斷絕線索
撕殺起得突然,終結(jié)也是同樣。
南宮煌看著軟倒地上的紅衣女子,呆了呆,木然垂下雙手,任由泛著淺綠的短劍掉落,那女子可是他一生最愛的人。
“月兒...是我......是我害了你......。”
春風(fēng)夾雜細雨的小路上,二八年華的南宮煌,頭上髪鬢在這瞬間竟現(xiàn)出些許斑白,神氣萎縮的他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連背都彷佛彎了下去。
緩緩走到紅衣女子倒下的地方,南宮煌一眼都沒有看過李南音,原本寒光四射的眼睛,此時已變得昏濁。
淚水倒是沒流下半滴,非是不想...
只是無淚而已。
顫抖的抱起紅衣女子頭顱,南宮煌嘴皮哆嗦著,竟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此刻的柔風(fēng),在他眼中怕是比任何寒冬都來得冷。
“胖子...。”
李南音輕呼了一聲,沒去管后方正與顧天武拚殺的三人,立在原地,雙眼中閃過無奈,閃過疲倦。
他忽然累了。
江湖太大,太深了。
他沒想到南宮煌在外頭還有女子,沒想到背后捅刀子的人是自己至交。
連這樣的人都能賣自己,世間真還有可信之人?此刻,他已不想知道紅衣女子為什么懂飛燕。
李南音的朋友滿布天下,可真正的至交卻不過一掌之數(shù),但這已是難能可貴的人數(shù)。
至交是什么,什么才能算至交?
會替你擋刀子,只有一百兩卻會給你九十九兩的人。
南宮煌就曾替李南音擋過刀子,白進紅出,半步閻王的刀子。
離開長安,李南音雖有懷疑南宮煌,可卻始終不愿相信,他想不到南宮煌有什么理由去盜九龍卷書,卻又不得不懷疑。
因為能如此迅速破解紫薇閣中機關(guān),又全身而退之人,李南音與柳隨云都只想到兩人。
南宮煌,陳懷谷。
這兩人又以南宮煌嫌疑最大,李南音相信出事的第二天,那位圣天子恐怕已派出密探前去南宮家。
貴老人會找自己與柳隨云,相信亦有南宮煌是兩人好友之因,還有便是試試柳家是否參與其中。
李南音嘆了口氣:“沒想到真的是你,你不該做出這樣的事?!?p> 南宮煌肥胖的身軀抖了抖,回頭看了眼李南音,臉上露出一絲釋然,一絲悲涼。
“藍兒對這事毫不知情,如果你曾經(jīng)當我是朋友,替我對她說一句抱歉,說一句南宮煌死了就好,南宮家沒能力找你麻煩,也不會找你麻煩?!?p> 南宮煌摸出一截截的短鐵棍,接駁好再鄭重地裝上槍頭,如情人般撫摸,喃喃自語道:“父親,煌兒讓你失望了。”
輕聲細語間,李南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前,南宮煌龐大的身軀已然倒下,手中銀槍滾落在泥濘中。
“毒嗎?這又何苦,這又讓我如何對嫂子交待?”
李南音輕嘆了一聲,臉上不悲不喜,雙眼充滿迷惘,對人生迷惘,對江湖迷惘。
南宮煌這邊倒下,另一頭被柳隨云,蕭七,何嘗三人圍攻的顧天武亦體力不支的站在原地,外露的傷口有些更泛著淺綠。
那些地方都是柳隨云刀鋒劃過之地,他才不管什么狗屁道義,這些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生死撕殺,活著?才是勝利者,才是正義。
“顧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興許是知道逃不掉,一身衣裳連蔽體功能都沒剩多少的人,圓睜雙目,把手中刀拄立于地面,像個臨死前的將軍。
“全到樹上?!?p> 眼看顧天武嘴角溢出少許泛紫的血,柳隨云眉頭一皺,急急開口大喝,左腳一跺,整個人如箭般射向不遠處的小樹上。
李南音聽到此話,手中刀挑起泥濘中的銀槍,橫刀一拍,將其拍入樹干之中,人亦輕巧落在樹上。
“怎么了?”
四人之中,李南音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何嘗則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除即釋然地警惕四顧。
唯獨蕭七站在小樹上,掃了眼四周,滿臉不解之色。
“水中有毒,小心為上。”
柳隨云眼睛緊盯住顧天武,嘴中輕吐出八個字。其實他也不知道水里有沒有毒,但顧天武肯定服毒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兩人對話間,柳隨云臉色忽然一變。
只見顧天武整張臉忽然開始潰爛。
好好的一個人,就算死了,也絕不可能出現(xiàn)這情況,柳隨云對自己抹在刀身上的毒最清楚不過。
那不過是讓人氣血逆沖,四肢發(fā)麻的小玩意,絕不可能出現(xiàn)這情況。
既然不是他的毒,那自然是別人下的手,那么是誰?
何嘗與蕭七的反應(yīng),柳隨云自是看在眼內(nèi),心中快速排除一遍,答案自然揭曉,顧天武自己下的狠手。
“嘶...這是怎么回事?”
蕭七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漸漸化水的顧天武,聲音或多或少帶點顫抖。
“化尸水,此地不適久留,我們先離開?!绷S云踏樹飛奔同時,對李南音道:“李浪子小心槍上有毒?!?p> 李南音自是知道柳隨云之話,他也是江湖老油條,否則剛才怎會用刀挑飛南宮家的如意短銀槍,不就是怕有毒嗎。
“你們先走,我隨后便來。”
李南音一邊撕下身上衣裳重重包裹住右手,一邊看著南宮煌的尸體開口道。
收尸是不可能了,那怕南宮煌的身體沒毒,他們四人亦不可能背著尸體奔走,這個太不現(xiàn)實。
只能是往白下城借何嘗的能力調(diào)兵前來,但如意短銀槍,李南音卻是一定要帶走的,這是南宮家,南宮煌唯一不可丟失之物。
濛濛煙霧,細雨淅瀝瀝在響,這個萬物之始的季節(jié),一切都似乎凄凄清清。
坐在離撕殺之地不遠的田野間,李南音輕撫膝上銀槍,一言不發(fā)。
他的對面,柳隨云與何嘗二人同樣不知道該說什么,各自思量起來。
蕭七則是帶著何嘗的玉令前往白下城調(diào)兵,以他的輕功,只要不戀戰(zhàn),一心逃跑,沒誰可以攔下。
何況他們不是死人,公孫柔也不是,一個信號發(fā)出,百里奔襲并不難。
入城借到了兵,就更沒誰敢去動他。
如果有,必須得上千人才有可能,上千人埋藏在附近也不知道,那白下城的守將早掉了上百次腦袋。
“線索全斷了?!?p> 柳隨云思量良久,終是幽幽嘆了口氣,他和李南音一直以來的布局,隨著南宮煌的死,被瓦解得一干二凈。
“從顧家入手?”
何嘗皺了皺眉頭,有點不懂柳隨云的思量,南宮家的確不好動,只能暗查,但顧家雖說世代為官,可卻沒必要忌諱。
“那人不是顧天武。”
李南音把如意短槍拆散,用衣服包起纏在背上,冷淡的聲音中充滿了寒意。
“顧天武名震天下的是什么?”
“是他那一手破軍,剛才那人用的看似是破軍,可我與顧天武交手數(shù)次,一眼便看出有其形無其神?!?p> 李南音沒管兩人,自問自答起來。
“那人如果是顧天武,蕭七早就死了,那條老狐貍手上的把式可不止破軍,真正的生死博殺,我與柳三齊上也討不了好?!?p> 對李南音的話,柳隨云點頭同意,他同樣感覺出那人不是顧天武,所以才說線索全斷了。
“顧天武此人雖狡猾如狐,可卻還是有點毛病,那就是自視過高,這樣的人絕不會蒙頭蒙臉做人?!绷S云整理了一下狼狽散亂的長髪,接著道:“特別是化尸水,完全與顧天武為人相反,太過于刻意了?!?p> 江湖中人了解的顧天武狡猾如狐,刀橫勢猛,那是因為他常在禁宮,少在江湖走動。
但早年常與他打交道的李南音,沒少進出禁宮的柳隨云卻深知道他性子。
“那我們?nèi)フ翌櫶煳???p> 何嘗此時亦深知自己陷入了漩渦,脫身不得,好友之仇不去說,定國侯的身份便是一個麻煩。
若是其他事,那怕是母儀天下的女子被殺,都與他定國侯無關(guān),隨時可抽身退走,可九龍卷書被盜便不一樣了。
那是什么?
那可是先帝留給后人的寶庫。
如今廟堂之上的先帝遺臣誰不賣他何嘗面子?他年輕時追隨先帝,百戰(zhàn)而還,為寧國江山奉獻了不少力量,定國侯三字的分量可是足斤足兩。
亦正是如此,他可是少數(shù)有錢糧便能揭桿而起的人。
“老爺子不抽身?”
李南音不知道何嘗好友之事,淡然問了一句。
“李浪子認為老頭子現(xiàn)在抽身來得及嗎?”何嘗沒有解釋,反問了一句。
“怕是來不及?!?p> “既然李浪子知道來不及,老頭子如何抽身?何況這次與我好友之死有點關(guān)系,不為自證清白,老頭子也會追查下去?!焙螄L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道:“老頭子半只腳踏在地府了,唯獨這事一直記在心中?!?p> 李南音望了眼柳隨云,開口道:“顧天武恐怕死了。”
“死了?”
何嘗不解,不是說那黑衣人不是顧天武嗎?既然不是,顧天武怎么會死?
柳隨云手指輕敲膝上苗刀,接道:“李浪子說得不錯,顧天武恐怕死了,就算沒死也定然被人囚禁于某一地,否則那黑衣人不敢用他的臉孔來襲殺我們?!?p> 話說這么明白,何嘗再笨也反應(yīng)過來,無論那人是不是顧天武,反正這天下是沒有顧天武這個人了。
顧家,南宮家很大程度只是分散精力,試圖轉(zhuǎn)移他們視線的棋子。
“把胖子的尸體送回太原,我去大漠一趟,柳三你讓貴老找人注意顧家與南宮家吧?!?p> 雖然不明白李南音為什么要去大漠,但柳隨云也沒有多問,南宮煌的死對李南音打擊一定很大,這是柳隨云知道的事。
“嗯,線索都斷了,你留在中原也沒什么作用,我會讓人注意的?!?p> “啊...?!?p> 李南音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氣,對天空的細雨狂嘯過后,呢喃道:“柳三你可別死了啊?!?p> 柳隨云輕笑一聲:“呵...想要我的命的人不少,但能要的卻沒多少,李浪子還是擔心自己吧,如果我是幕后黑手,肯定會想辦法弄死你。”
“畢竟我只是偷雞摸狗強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多學(xué)了點,但你的朋友卻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