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打草驚蛇
她沒有問他會不會去查,他也沒有說他是否會去查,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不用考慮就是必然的答案。
就像他有了在軍營五六年的歷練,再面對胳膊上那點兒小傷和路上那些不能安穩(wěn)入眠的奔波時候根本就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但既然她擔(dān)憂他,為了讓她安心,在如往常一樣的時間醒了之后他還是又多躺了會兒。
既然說了不會出去,溫語瀾就真的不會出去,可聽了啟白帶著委屈的抱怨,也知道他確實是做不來和別人閑聊套話的事情,要讓傅明辰和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去談心更是不可能的,再者顧沄是女子,肯定是同為女子的人和她交談會更方便些,所以這幾天霽月也同他們一起去了鏢局。
剛開始溫語瀾讓霽月跟著傅明辰他們查案的時候,霽月還是很不樂意的,還是溫語瀾親自去勸說了她一番,她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的,雖是答應(yīng)了,她要走的時候看起來還是沒有多大的興致,溫語瀾看著她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我都是這么大的人了,難不成少了你照顧之后就會過的手忙腳亂不成?!?p> 霽月聽到這話當(dāng)即就有些不樂意:“姑娘這話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在身邊照顧了嗎?”
平時的霽月一直是成熟穩(wěn)重的,少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溫語瀾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開口補救:“怎么會,平時只要有霽月在的時候,我的一切事都不用自己放在心上了,我可是最怕麻煩的人,最好永遠(yuǎn)有霽月來操心這些?!?p> 霽月也并不是會真的誤會溫語瀾的意思,聽了她的話就笑了出來,玩笑道:“姑娘這話我可記下了,回去之后非要和滟星說說不可?!?p> 說話間霽月轉(zhuǎn)了身,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自言自語地嘆道:“也不知我這一趟去會不會落得好?!彪m然溫語瀾勸她時說的話是很有道理的,但誰知道傅明辰看見她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問案這事兒誰都可以,但對溫語瀾來說,卻并不是誰都可以用的呢!
溫語瀾雖看著霽月出了門,但她自己沒有半點出房門的意思,折轉(zhuǎn)身正打算要進(jìn)里間的時候聽見有個小丫鬟喚了一聲‘水姑娘’,溫語瀾有些疑惑地回頭,竟真的看見本來說好要和傅明辰他們一起去鏢局的水云夕往這邊來!
水云夕還在院子里沒有進(jìn)來,溫語瀾出門往前走了幾步,問她:“怎么了?”水云夕這趟和他們一起就是為了查‘聽風(fēng)吟’的事,看著本來已經(jīng)該出了院門的人現(xiàn)在又回來了,溫語瀾下意識的以為又出了什么事兒。
關(guān)于她又回來這件事,水云夕倒是沒覺得什么不對,滿不在乎地開口道:“傅世子去是不得不去,霽月她去是因為性子好,說不定與那顧家姑娘脾性相投能套出些話來,我既無非去不可的理由,去與不去不過是看自己的心情。我今天不想去了,自然就回來了?!?p> “你回來,是怕我會因為一個人被禁于此心情煩悶吧?”水云夕也很少說這么多的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就算溫語瀾先前下意識的以為出了事,現(xiàn)在聽了她的解釋也明白了過來,她是看見連霽月都出去了,所以臨時改變主意留下來。
看她因為被戳破了真實用意而臉色變得不太自然,溫語瀾輕輕笑了下,低頭的時候眼眶中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淚意,“之前我只是厭煩那位郡丞丁大人,你刻意這樣,倒真讓我覺得自己是應(yīng)該要委屈了?!?p> 被當(dāng)?shù)毓賳T不顧那些證詞就基本上認(rèn)定了她是行兇之人,她委屈嗎?要說委屈,也是委屈過的,不過那些委屈也不會在她心里占多大的地方,在傅明辰懷里的那一場哭,雖然也是在發(fā)泄一直忍著的情緒,但更多的不過是因為,在一個自己可以全心全意信任依靠的人面前,你就是會沒有原因的變得嬌氣,有些情緒發(fā)生的原因連自己都不明白。
抬起頭之后溫語瀾想著這些,唇角的弧度漸漸彎了起來,還是水云夕的一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走了之后又自己把自己給禁了起來,還有傅世子,他竟然也還同意了!”給拉了回來。
其實傅明辰也不是在溫語瀾說了之后馬上就同意的,聽她說要以禁錮的形式讓自己這幾日都留在這座院子里,傅明辰一下子就蹙起了眉,但他并不是生氣,只是心疼:“他們今日來說的這些話本就是無稽之談,你又何必要聽這些!”
“我們都明白,但培郡府衙的人不見得會相信?!睖卣Z瀾看著傅明辰,慢慢把她的想法說出來,“于我們,此處也許是離開后不會再來的地方,但于他們,對我們的看法卻會一直存在著,誰知曉待我們離開后,會因此被他們想成何種模樣。”
“我不在意這些?!边@些他何嘗會想不到,可他不在乎這些,更不想溫語瀾因為這些而受到委屈。
“那我會在意嗎?”溫語瀾將傅明辰蹙著的眉抹平,“只是沒必要的誤解,為何還要讓它存在!”
“怎么能怪他??!”明明做決定的是她,明明有無數(shù)種方法可以來反駁,但最后還是選擇妥協(xié)的是他,怎能讓他人誤會了去。
‘切記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說傅明辰的任何不好的話,因為說了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柍鰜碇筇鞖饩退悴簧侠淞?,水云夕在心里記下這句話的時候著實有些無語,無奈過后轉(zhuǎn)頭往旁邊看了看又回頭問她:“反正我都回來了,現(xiàn)在也不冷了,去花園那兒聊吧。”
溫語瀾輕輕搖了搖頭:“既然知道我沒事了,我覺得你還是該去鏢局的?!?p> 根據(jù)他們問出的消息加上之前溫俁璋查出來線索,傅明辰和溫語瀾商量的結(jié)果就是直接當(dāng)著他們的面開口問,在蛇不動的時候,偶爾也是需要碰一下周圍的草讓蛇自己跳出來的嘛。
聽說傅明辰今天接著來揚威鏢局了,丁顧連面都沒露,只派人過來向他傳了話,話說的倒是很好聽,什么‘這案子復(fù)雜,已過了這許久下官這兒都沒有進(jìn)展,那下官就不再到世子殿下面前來礙事兒了。’‘想來世子殿下忙著這案件也顧不上劉公子被害那邊的事兒,那下官就先去處理那處了?!?p> 本來丁顧來與不來對傅明辰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傅明辰自有他辦案的計劃,旁人也沒有資格對他進(jìn)行說教,以前丁顧在的時候也只是他看不慣傅明辰,傅明辰可從來都沒有將他看在眼里過,可不久之前他剛不辨真假、不講證據(jù)就將莫須有的事認(rèn)定在了溫語瀾的頭上,傅明辰現(xiàn)在可不保證見到他還會好脾氣的給他好臉色,所以霽月聽到來人說完話之后,哼笑著說了一句:“原來丁大人并非是不聰明,只不過都用在了不該聰明的地方上?!?p> 那天的事沒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傳出去,來傳話的人聽不明白她說的這句話的含義,看傅明辰也沒有要怪罪她多嘴的意思,來傳話的人即便是不明白,心中也緊張了起來,趕緊說完該說的話告退離開。
顧沄的病情看起來不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還加重了,看她在行禮的時候身子晃了一下,霽月趕緊上前幫忙扶住了她,顧沄站穩(wěn)之后先是輕輕柔柔的向霽月道了謝,才帶著歉意向傅明辰道:“是顧沄失禮了,還望世子殿下見諒。”
“無事?!备得鞒剿膊辉谝膺@些,既然都想好要怎么做了,他坐下來后就只想盡快的談相關(guān)的正事,不要再因為一些不相關(guān)的事情去耽擱,可這顧家姑娘說完話后又連著咳嗽了好幾下,看起來身體實在是不好,他又不能去催她。
等她咳完喝了口水緩了緩,才抬頭看向傅明辰問道:“不知世子殿下,現(xiàn)下可是有了進(jìn)展?”
“那需要先解我這一惑。”傅明辰半偏過頭看向顧沄,“據(jù)我所知,幾乎在顧姑娘派人報官的同時,又有一頁紙傳來鏢局,這一線索為何昨日不說?”
顧沄聽到這話怔了一下,片刻后面上才有些略顯無措道:“我還以為這消息沒什么用,紙張上只寫了用聽風(fēng)吟的線索來換取我父母的消息,可那東西無人知是什么,我也只當(dāng)是那些人刻意為難,從未將它放在心上……”
“那你可知,就你不放在心上的這消息,可差點兒就害了多條人命呢!”水云夕聲音落下的同時她人也進(jìn)了屋子里,顧沄慢慢站起來抬頭看看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人,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傅明辰,不太明白這個不明身份的人忽然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關(guān)于水云夕回去之后又來了鏢局這件事霽月也有些意外,但她還是開口向看起來滿是疑惑的顧沄解釋道:“水姑娘本是要同殿下一起過來的,但有事耽擱了片刻,所以現(xiàn)在才到?!?p> 顧沄點點頭松了口氣,又問:“那……不知水姑娘方才說的,人命……是何意?”
“就是鏢局走鏢時經(jīng)常會遇到的事情呀!”水云夕對著變了臉色的顧沄,語氣平平淡淡地道,“有位叫陸戟的鏢師,在半路上安排了人刺殺溫語瀾溫姑娘?!?p> 從第一天傅明辰他們離開鏢局后,她就聽說了與他同來的還有京都溫氏的姑娘,可這幾次她都沒有見過她,她還只當(dāng)是那位姑娘并不想來這里摻和這些事情,誰想到……顧沄受到驚嚇般往后退了兩步,被椅子擋著坐下后抬頭睜大了眼睛看著水云夕,過了一會兒后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傅明辰,不相信地問他:“世子殿下……這可是真的?溫姑娘她……她可有事?”
既然都問人有沒有事了,還問那事兒是不是真的!水云夕在心里腹誹著她的這番行為把頭偏向了另一邊,在聽到是傅明辰?jīng)]有說話而是霽月接話回答她說:“卻有其事,姑娘也因受了驚嚇,這幾日都在歇著。”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得到肯定的回答,顧沄一下子又驚又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不斷地咳嗽了起來,一邊咳還不忘一邊吩咐人趕緊去將陸戟喊過來。
因為手邊有事,陸戟是在過了一會兒之后才來的,他依舊和他們前幾次見他時一樣,行了禮便遠(yuǎn)遠(yuǎn)地垂頭站在了一旁沒有多話,他的樣貌雖不起眼,但站在一旁卻有讓人信任的敦實之感。
他們都在打量著他這個人,即便是陸戟開始時不知道讓他過來是要做什么,現(xiàn)在他大概也猜到原因不會簡單了,顧沄就算是想立刻質(zhì)問陸戟,也不會在傅明辰他們沒人開口之前第一個開口,就在她不解地轉(zhuǎn)頭看向了傅明辰的時候,陸戟就已經(jīng)先開口問:“不知讓小人前來所為何事?”
察覺到了顧沄在看著自己,傅明辰向那邊偏過頭輕點了下,示意她可以開口問了。
顧沄盡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wěn)下來,眼睛緊緊地看著陸戟問道:“幾日前,你可有去過洛郡?”
沒想到這么快就會查出他來,陸戟先是詫異了一下,之后反倒釋然地抬了下嘴角:“洛郡的刺殺是我安排的,唯一逃脫的那個人也是我,不用再問了,這些我都認(rèn)?!?p> 盡管聽別人說了之后心中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準(zhǔn)備,在聽到他親口承認(rèn)這些的時候,顧沄還是覺得不可置信:“陸師兄,你怎會做這樣的事?明明所有師兄弟都說,你雖不喜言辭,但在鏢局里,就屬師兄你最是性情溫厚,你為何要做這種事?”
陸戟在聽到顧沄的問話后抬頭向她看了一眼,但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就又將頭低了下去。
顧沄又咳倒在了椅子上。傅明辰余光看了她一下,開口向陸戟道:“既然今日便找出了你,你也能想到,話,你師妹都已經(jīng)說了?!?p> “你們對我?guī)熋米隽耸裁??”一直低著頭仿佛無知無覺,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的陸戟聽到這句話猛然抬起了頭,他眼中迸發(fā)出的情緒讓兩名隨從當(dāng)即上前左右制住了他,本來以為他會掙扎,可他卻只是怔怔地抬頭看著目光看到水云夕的地方,喃喃又不可置信的輕輕叫出了句:“水夫人!”
顧家這內(nèi)堂的設(shè)計與前院大不一樣,看起來更加秀雅,比起前院明顯舞蹈弄棒的布置書卷氣也更濃了些,水云夕正打量著這些,在觸及到陸戟的目光時,聽到他輕輕的喊了一聲一……‘水夫人’。
水云夕說不清現(xiàn)在自己是感受,像是驚訝、像是意外,又像是怕這輕輕的一聲‘水夫人’,只是她自己生出來的幻覺。
“水夫人?”水云夕還在看著那邊怔然,陸戟又叫了一聲,不過這一聲中更多添了些疑問。
水云夕抬起步子慢慢地走近陸戟,停在他面前之后緩緩地抬起了頭,像是膽怯一樣輕聲問他:“你……見過我娘?”
“你是水夫人的女兒?”如果這樣那就是正常的,陸戟的臉上從最初以為他看見的人是‘水夫人’時的不可置信,到聽到她的身份后露出了些許失望又有些欣慰的表情,自顧地喃喃道,“姑娘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陸戟現(xiàn)在哪還有剛剛進(jìn)來時那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她師傅之前告訴過她,水家當(dāng)年的事現(xiàn)在記得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那些記得的人問起來又都絕口不愿提起,這是第一個她遇見愿意主動提起她父母的人,水云夕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急切地問:“你知道水家當(dāng)年的事?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這里明顯不是該說話的地方,可好不容易遇見一個知情的人,水云夕又如何還有心情去想那些。
看著那兩人情緒都不穩(wěn)定,說不定真的會在現(xiàn)在就說出些什么來,霽月趕緊上前拽住水云夕的胳膊,試圖讓她明白一下現(xiàn)在的狀況:“水姑娘,你先冷靜下來,陸鏢師定是要帶走的,這些問題我們稍后再問,可好?”
這里誰是敵、誰是并未含有惡意的人他們都不清楚,而且這些事很可能都是為了叫‘聽風(fēng)吟’的那個東西特意設(shè)計出來的,聽了霽月的話,水云夕抓著陸戟胳膊的手緩緩滑下,她知道自己這次有些沖動了,但她除了朝霽月點點頭外,現(xiàn)在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這邊發(fā)生的情況完全在幾人的預(yù)料之外,誰都沒有料到陸戟竟然會認(rèn)識水云夕,顧沄也意外地往那邊看過去,傅明辰卻像是不好奇似的,在這個時候開口問道:“我記得無人說過那場刺殺是在何處,顧姑娘是從何得知在洛郡的?”
慈涯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