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見
梓熙正呆坐在長合殿,阿茶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娘娘!”梓熙皺著眉回頭看她,“何事如此驚慌?”“坤……坤侖殿來人,說……說逸寒殿下回來了,此刻正在逸晨殿,讓……讓娘娘過去……”阿茶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梓熙愣在了原地,“你……你說什么?”她茫然地看著阿茶,“逸寒殿下回來啦!”阿茶語氣激動,替梓熙感到開心。梓熙二話不說,提起裙子向逸晨殿跑去。
宮婢替逸寒打開逸晨殿門,逸寒緩緩走進去,殿內(nèi)陳設和從前一般無二,并且一塵不染,“熙兒日日都過來打掃?!便鍨^說道,逸寒眼睛有些濕潤,“殿下,您且坐下?!蹦柗鲆莺酱采?,好讓桃翁為他把脈。桃翁把過脈后,緩緩道,“殿下傷勢嚴重,只怕要好生修養(yǎng)一陣了,不過好在皆是皮外傷,不傷及內(nèi)力。”逸寒松了口氣,身上肩負著血海深仇,若是傷了內(nèi)力,如何談及報仇?
桃翁讓逸寒褪去上衣,逸寒布滿傷痕的胸膛暴露在眾人眼中,逸寒本就白皙,襯得上面的傷痕更加觸目驚心,那傷痕縱橫交錯,新傷蓋著舊傷,整個胸膛竟無一片完好的肌膚,在場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沐瀆攢緊了拳頭,“是何人膽敢這般傷你?”“是綾織。那日我命不該絕,被綾織俘虜,好在她已折辱我為樂,讓我得以茍活至今。”逸寒目光如冰,讓人不寒而栗,那日意氣風發(fā)的翩翩少年郎終于不在?!熬c織?”沐瀆重復道,想起那日慫恿自己的正是她,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她的圈套。
“既然殿下被困,如今又是如何得以歸來?”墨陽追問道,“是白瑾墨救我出來的?!币莺疀]有隱瞞,在場眾人皆陷入了沉默,逸寒話鋒一轉(zhuǎn),道:“我的傷勢還請你們瞞著熙兒,我不想她擔心?!北娙思娂婞c頭,桃翁退下去為逸寒熬藥,浩矢和墨陽也同去處理軍務了,屋內(nèi)只留下沐瀆和逸寒,沐瀆突然面色冷凝,“逸寒,我對不住你,沒能護好梓熙?!币莺唤?,還以為他在為當日不再王宮的事而自責,“那日的事,是我們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你不必自責?!薄安?,不是,我害熙兒小產(chǎn)了?!便鍨^眼神中流露著痛苦。
“什么?”逸寒瞪大了眼睛,牽動了傷口,咳嗽出聲,“是我聽了綾織挑唆,將一切強行告訴她,害她失去了孩子,她不會再原諒我了,我也無顏再見你。”沐瀆將當日的事告知給了逸寒,逸寒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道,“你也是為了魔族,熙兒不會真的怪你的?!薄安?,我不是,我是為了我的私心。我喜歡她,不想看見她整日和白瑾墨舉案齊眉,所以才……”沐瀆將自己的感情和逸寒和盤托出,逸寒心下十分震驚,他對梓熙的這番心意,從前他竟無半分察覺。逸寒見此刻沐瀆十分痛苦,又滿臉悔意,便拉住了他的手,勸道“熙兒會理解你的。”
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逸寒忙向門外望去,果然是梓熙匆匆趕了來,“我先出去了。”沐瀆見梓熙過來便離開了。見到逸寒的梓熙反而停住了腳步,她不敢相信,此刻好好坐在床上的人真的是王兄,逸寒見她不動,淺淺一笑,溫柔盡顯,“熙兒,過來?!彼p聲說,這一聲熙兒,鉆進梓熙的耳朵里,闖進她的心里,“王兄……真的是你……”她的視線被淚水淹沒,她用衣袖胡亂的抹掉,跑向逸寒身邊。
梓熙緊緊地抱住逸寒,眼淚浸濕了逸寒的衣襟,逸寒溫柔的撫摸著梓熙的頭和背,“好了,不哭了,讓王兄好好看看?!币莺骅魑醪林蹨I,“王兄,熙兒好想你?!辫魑醪豢戏攀?,哭得更兇了,積壓在她心底的思念和愧疚終于在此刻得以肆意宣泄,她那強行偽裝的堅強終于在此刻得以放下,“你受苦了,王兄向你保證,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辫魑鯗I眼模糊的抬頭望著逸寒,“說話算話?!薄岸?,說話算話?!币莺駨那鞍闳嘀念^,眼神中滿是心疼,他的妹妹瘦了許多,臉上的氣色竟還不如他。
“熙兒,我聽沐瀆說,你小產(chǎn)了?!币莺m然為還未出生便匆匆離世的小外甥難過,但他最擔心的還是梓熙的身體,那日誅仙崖邊,她的傷勢定不比自己輕。梓熙微微點頭,努力控制著情緒,逸寒握緊她的雙手,“你身體如何?”“我很好?!辫魑趺Υ鸬溃蛔屢莺畵?。“那便好?!币莺m如此說,卻并沒有因此放松,心中盤算著定要看著她好生調(diào)養(yǎng)身體?!皩α?,王兄是如何逃過一劫的?又因何才回來?”梓熙問道,“許是命不該絕吧!那日我并未斃命,醒來后一直被困綾織天宮,是白瑾墨救我出來的?!币莺那挠^察著她的反應,梓熙只是略點點頭,“不管怎樣,王兄回來了便好?!?p> 梓熙仔細打量著逸寒,擔心的問道:“王兄身體如何?可讓桃翁看過了?”逸寒趁她不注意,將衣襟拉緊了些,“恩,桃翁看過了,并無大礙?!辫魑踅K于放心,隨即又抱住了逸寒,“熙兒要王兄以后日日待在熙兒身邊?!薄昂?,王兄也想日日陪著熙兒。”逸寒應道,兩行熱淚從眼眶中流出。
自逸寒回來,梓熙便整日都待在逸晨殿,一是她想照顧逸寒,二是她心底依舊感到不安,生怕一個看不住,逸寒便又會離她而去。逸寒也借此機會,看管梓熙按時喝藥。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逸寒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但梓熙依舊面容憔悴,日漸消瘦。
這日,桃翁帶了月兒一同來為逸寒請脈,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事,梓熙無暇顧及月兒,此刻見了,便立刻帶她去了御膳房,答應她要帶她嘗遍宮中甜點。逸寒見梓熙不在,趕忙將桃翁叫到身側(cè),“桃翁,熙兒日日按時用藥,為何不見起色?”桃翁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桃翁有話直說便可?!薄八庒t(yī)病,卻醫(yī)不了心。”桃翁只一句便說出了癥結(jié)所在,逸寒了然,“我知道了,多謝桃翁?!薄安桓摇!碧椅坦Ь吹男卸Y退了出去。
“心病……”桃翁走后,逸寒陷入了沉思,梓熙是他親生妹妹,他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難處在于這些心事并非相互獨立,而是彼此交織在一起,實難理出先后。
梓熙送走月兒后,又回了逸晨殿,見床上的逸寒正望著窗外愣神,“王兄在看什么?”梓熙也向窗外望了望,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沒什么。”逸寒忙收回目光,拍了拍床示意梓熙過去,“熙兒?!辫魑踝搅舜策?,看著逸寒,等待他說下去?!霸蹅?nèi)レ籼眉腊莞竿跄负蟀?!”梓熙心底一陣刺痛。這段時間雖然他們?nèi)杖障嗵?,可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及那件事,因為那段記憶不論對誰,都太過撕心裂肺,他們兄妹二人都寧愿獨自去承受那份傷痛??墒怯行┦戮褪悄菢?,如同長在心間的一把刀,你可以隱藏,但是不能否認,因為它就在那里,是實實在在的。“好?!绷季?,梓熙才應道。
逸寒換好衣服,在梓熙的攙扶下,走出了逸晨殿。因為他特意吩咐不許人跟隨,一路上只有他兄妹二人。梓熙一言不發(fā),逸寒也是沉默,二人很快就到了祠堂。浩矢為他們打開了門,將他們迎入后也退了出去。
此刻,祠堂內(nèi)一邊沉寂。逸寒顫抖著撫摸著軒轅和瑤依的靈位,梓熙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對著逸寒緩緩跪在地上?!案竿酢⒛负?,孩兒來晚了……”逸寒把他們靈位捧在懷里,眼淚一滴一滴滴在上面。梓熙也埋頭失聲痛哭了起來,逸寒才察覺到梓熙跪在了自己身前,忙放下靈位,彎下身去扶她,梓熙堅持跪在地上,“熙兒向王兄請罪?!辫魑跹壑泻瑴I,語調(diào)也有些不穩(wěn)?!叭舨皇俏覉?zhí)意嫁給白瑾墨,一切就不會發(fā)生,父王母后不會死,王兄不會受人折辱多年,那些百姓也不會慘死。都是我任性自私,年少輕狂,一句‘不計結(jié)果,只為真心。’說的那般輕巧,卻終究導致慘禍,所有人都因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我卻好好的活在這世間。熙兒自知罪孽深重,只求早日向父王母后賠罪,求王兄成全?!?p> 梓熙重重的磕下頭。逸寒忙隨她跪坐在地上,將她攬在自己懷里,他只知梓熙因軒轅瑤依的慘死悲痛不已,如今才發(fā)覺她竟把一切歸罪于自己,“熙兒,錯不在你,不在你的?!币莺p聲安慰道,梓熙這是逸寒的寬慰話,自是不信,“王兄,我將你害得這般慘,你不該再這般護我,我合該將這條命還給死去的族人?!辫魑跹壑袥]有一點生氣,“不,熙兒,你可知母后死前讓我告知你什么?”梓熙安靜下來,逸寒繼續(xù)說道,“母后說,‘告訴熙兒,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p> 梓熙聽后,心中更加難過,“母后定是知道我會自責,才這般說的?!币莺畢s認真的搖了搖頭,“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這些年我反復思考著那日的事,那白術(shù)和父王母后原是舊識,并且白術(shù)覬覦著母后?!币莺畨旱土松ひ?,“王兄如何知道?”“從當日他與母后的對話中得知,白術(shù)曾威脅母后留在天宮。”
梓熙陷入了沉思,逸寒繼續(xù)說道,“所以,母后臨時前特意交代這句話,定不是讓你寬心這么簡單,可見這件事的因要追溯到你和白瑾墨相識之前,甚至更早。”梓熙努力思考著逸寒的話,“而且,白術(shù)提到,母后母族被他盡數(shù)屠盡,自我們有記憶起,可曾聽過關(guān)于母后母族的事?別說我們,就算是德高望重的桃翁恐怕也是不知的,那白術(shù)如何知道,只有一種可能,他們?nèi)嗽缭谀负蠹藿o父王前便相識,且有過不小的過節(jié)。”
梓熙想了想,“王兄和熙兒細細解釋這些,可是不想熙兒自責?”逸寒搖搖頭,“不全是,的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因你和白瑾墨的婚事所引起,但錯也不全在你,王兄是想讓你振作起來,和王兄一起查明事情的始末,為父王母后報仇泄恨,用白術(shù)等一眾小人的血來祭奠我們死去的族人。”逸寒擦干了梓熙的眼淚,等著她的回應,梓熙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王兄?!币莺嗔巳噼魑醯念^,他哪里需要梓熙來查明真相,更不要她參與到報仇這件事中,他只要她好好的,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