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否正費勁地穿戴假肢,因為很久沒出門,所以一直也沒有用上過它。她并不是很習慣這樣,即便是制作再細致的接受腔,也難免會磨得殘肢末端引起微微的隱痛。但是,相比軀體上的不適,她更討厭拄拐出去時候,路上的行人異樣的目光,甚至憎恨明明已經(jīng)迎面走過去了,卻還能從背后傳來的竊竊私語聲。
衣裝整齊的否已經(jīng)畫好了一個精致的妝容,烏黑發(fā)亮的直發(fā)披散至后背,齊過眉毛的劉海像是故意掩飾眼底不經(jīng)意就會傾瀉出來的不安。她把黑色的眼影畫得重重的,右眼尾下的黑痣將她陰郁的眸子襯托得更加幽深。
是瑤約否出來喝咖啡的,但這并不是重點所在。重點是,瑤特意為她請了一位資深的心理醫(yī)生。否接到電話時候還是比較生氣的,早些年又不是沒有看過醫(yī)生,沒用不說,反而讓心情更加不好。因為那意味著,又要扒開那些結(jié)了痂的傷口,又要將血淋淋的記憶展示給別人看。
好像這世上從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那些陰郁的故事沒有發(fā)生在任何心理醫(yī)生的身上,對方怎么可能會感同身受呢?
可是瑤這一次苦苦哀求否,說這位醫(yī)生是非常出色的醫(yī)生,她動用了最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才為否請來了他?,幇l(fā)誓,如果沒有效果,以后再也不給否在這方面添亂了。
否心軟,拗不過連求帶撒嬌的瑤,勉強答應下來。其實她心里清楚的很,這無非又是瑤的一次徒勞,只是真的不忍心傷害費勁心思為她好的瑤。明明自己已經(jīng)很不開心了,卻還要擔心連累到別人而逞強笑著,真得好累的。
否穿了一身厚厚的加絨連衣裙便出門了,一身酒紅色使她整個人看上去都黑白分明得干凈剔透。
十月后旬的天氣已經(jīng)相當寒冷了,冷清的小區(qū)街道上落滿了一地金色的枯葉。唯獨陽光灑在肌膚上,還能稍稍感受到一絲溫暖的溫度。午后的陽光難免有些刺眼,否微微瞇起了眼睛。
正當否穿過路邊的小花園時,幾聲微弱的貓叫闖入她的耳朵。盡管聲音很小,但敏感的否還是捕捉到了。
她一怔,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聽。
羸弱的“喵喵”聲像是一種呼救。
否順著細小的叫聲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蹲在草地里撥開花園柵欄旁的草叢……
一只下半身鮮血淋淋的小花貓攤倒在泥土上,粉粉的小鼻頭和嘴角也是溢出了不少鮮血。
否的心驟然一緊。
這只小貓大概是被汽車撞到了,這樣看來傷的不輕。它的兩條后腿已經(jīng)嚴重變形,顯然是不僅被撞了,應該還被車轱轆狠狠碾壓了過去。腹部隨著呼吸大幅度的一起一伏,大片大片的鮮血把身上的毛染紅,整只小貓都濕漉漉的,還沾著臟兮兮的泥土。不敢想它是如何在被碾壓過后還艱難地拖著殘驅(qū)爬到這里的,它看起來很是可憐啊。
否頓時五臟六腑都難受了起來。
小貓被否的赫然出現(xiàn)嚇了一大跳,又圓又大的一雙黃眼睛里充滿了驚恐。它喵喵的聲音反而大了起來,似乎想站起來逃跑,但是無濟于事。前腿在土地上一陣胡亂的抓撓,后腿一抽一抽的。
否伸過手試圖安撫它,但是看到它渾身都是血的樣子,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生怕摸到哪里弄疼它。
“乖,別怕,姐姐帶你去看醫(yī)生……”否輕聲地喃喃道。
這么冷的天氣,如果丟下它在這里不管,恐怕一會兒就要死掉了。否正要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問瑤來幫忙,身后正好傳來了瑤的聲音。
“你在干嗎呢?”
否回過頭,看到瑤站在她的身后低頭好奇地看著她。
“這只小貓大概被車撞了,你跟我把它帶去寵物醫(yī)院吧?!狈裱銎痤^詢問瑤。
陽光從瑤的背后透過樹干稀稀碎碎的照下來,晃眼的太陽使否看不清瑤背光的臉。
“哎呀!”瑤滿嘴著急的口氣,一下子將否拉了起來,“都幾點啦!來不及了,那個心理醫(yī)生可不會多等你一分鐘的!”
“可是你看它渾身都是血……”否擔心地皺起了臉,“如果不趕緊救助它,它會死掉的……”
瑤伸著腦袋看了一眼小貓。
“不會的啊,這不還能叫喚呢嗎!快點吧,真的來不及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兒才請來的醫(yī)生嗎!”瑤焦急地手舞足蹈。
“要不……”
“要不什么???!它在這里暫時沒事的,等我們回來再救它也來得及呀!”瑤沒等否說完話便打斷了她,拉起她的手腕快速地離開了這片小花園。
“瑤……”
手腕被瑤攥得生疼,否個子小,身體瘦弱,完全掙不過她,任由被她拉著大步走遠了。否明白,瑤確實為否費勁了心思,瑤的性格本來就是這樣大大咧咧,敢作敢當,說走就走的爽朗。
“那等完事回來的時候救它啊……”這么多年否幾乎沒有一次能拗得過執(zhí)著的瑤,“你走慢一點,我不太能跟得上……”
瑤拉著否已走上了車水馬龍的大街,天空藍得出奇。人們的嘈雜聲,汽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將這個世界襯托得安寧祥和。還有燦爛的陽光,將繁華的建筑物都鑲上了一道道金色的邊,鳥兒在天空自由自在地互相追逐著。
即使已經(jīng)融在了人來人往之中,否仍然認為自己和他們身處于兩個世界。一邊是陽光,一邊是陰霾。
但是這樣被瑤關(guān)切地拉著,走在暖暖的日光中,似乎也比較暖心呢……
“這位瑋醫(yī)生德高望重的很,一般的病人根本不接待呢?!?p> 這一路瑤滔滔不覺地說著,回頭望了一眼否,發(fā)現(xiàn)否聽了這句話后表情怪異地盯著她,瑤縮了縮脖子。
“當然了,我不是說你是特殊的病人……我的意思是,比你還不樂觀的人多著呢!在他的開導下,都漸漸好起來啦!他啊,輕易不接受任何人的私下邀請,我托了很硬很硬的關(guān)系才邀請他出來看看你。所以啊,一會兒你一定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負擔!他問什么,你就誠實地回答什么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