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詫異，輕輕地“恩”了一聲。
“你在哪?。口s緊回家一趟，你奶奶暈倒了！”
老人急躁的聲音將否撞得天昏地暗，心臟頓時要爆炸開來！
她顫抖著雙唇，艱難地從牙縫擠出幾個字：“你說…什么……？”
“我說你奶奶暈倒了，早晨和鄰居遛彎的時候突然就暈倒了，前一秒還好好的！你快點(diǎn)回來吧，我們已經(jīng)把她送到鎮(zhèn)子醫(yī)院了，現(xiàn)在她床邊也沒個人，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詢問了幾句，便匆匆掛了電話。掛了電話的她，緩緩蹲在了地上。
從小是奶奶一手將她帶大的，雖然說奶奶沒有丟棄她僅僅是出于人道，而非對孫女的親情，但是她也是否目前看來唯一的親人了。否也理解奶奶，如果不是她的出生，父親不會一跑了之，對兒子徹夜的想念這么多年都是奶奶心頭最大的痛。否那時雖然是個孩子，可也看得出來奶奶對媽媽的恨是刻骨銘心的。
當(dāng)高中畢業(yè)的否決定從鎮(zhèn)子里出來念大學(xué)的時候，奶奶的眼睛里竟然沒有一絲不舍，反而充滿了一種豁然。否安慰自己，一定是因?yàn)槟棠炭吹阶约壕蜁?lián)想到兒子，大概她不想再日夜忍受這種切膚之痛了吧。
眼下聽到奶奶暈倒了到現(xiàn)在還沒清醒過來，否的眼前浮現(xiàn)了奶奶往日的模樣。白發(fā)蒼蒼，一臉的皺紋中蘊(yùn)藏著不可言喻的思念。個子矮矮的，還有一點(diǎn)駝背，任誰都無法想像奶奶這一生的得到與失去，有多么不成比例。
現(xiàn)在倒下了，都沒有人在身邊守護(hù)……
否的心像被狠狠抽走一樣，沒了依靠又狠狠摔在了地上，烏溜溜的鮮血充斥著整個胸腔。她沒再多猶豫，迅速地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回去。什么工作只能先甩在一邊，這個時候都不及家人的安危了。
奶奶家離凌溶市要4個小時的車程，這個時間點(diǎn)，趕回去也要晚上了。
但否依然拉著行李箱義無反顧地坐上了回鎮(zhèn)子里的長途大巴車。
喧囂的馬路，每一輛疾馳的汽車?yán)锒加兄鴮儆趧e人的故事。陌生的車子，永遠(yuǎn)不知道它們駛向哪里，終點(diǎn)是哪里。
還好車廂中沒有坐滿乘客，否坐在大巴車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將行李放在旁邊的座椅上，恰好將自己與別人隔離開來。她穿著厚厚的帽衫，戴著帽子。她的心忐忑地跳亂了節(jié)奏，一方面是緊張奶奶的情況，一方面就是她真的不適應(yīng)在這樣封閉的空間里面對很多人。
所以，這也是她很少回鎮(zhèn)子里的原因之一。每一次的往返，都是一次夢魘的過程。
否將衣帽壓得低低的，不想聽到車廂里人們說話的嗡嗡聲。她把臉扭向窗外，天氣還算不錯，卻也無心欣賞街景。
不知道瑤此時此刻在做什么，有沒有想起她，為什么自從那天后，瑤就沒了消息……
也不知道玄有沒有想著自己的事情，會不會收到藥片后就放在一旁忘記了……
不好意思打電話給他們，為什么人與人相處這么難呢……
想著想著，否昏昏欲睡，車廂里開了暖風(fēng)，混雜著各種香水味兒、食物味兒，本來就有些暈車的否，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jīng)行駛在遠(yuǎn)離城市的高速上了。車上說話的嗡嗡聲也幾乎平息了，否看了看，大多數(shù)乘客都漸漸睡去了。
她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竟在玻璃上呵出了一片哈氣。她用指尖輕輕地在哈氣上畫出了一個簡易的笑臉，如蔥尖般指尖順著玻璃滑下來，落在窗沿邊握成了拳頭，車窗反射的光將否面無表情的臉與笑臉重疊。盡管生活不易，可心底還是渴望充盈著快樂。
也不知道奶奶現(xiàn)在怎樣了，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嗎？那個爺爺也沒有在電話里說清奶奶暈倒的原因，否看著窗外逐漸變暗的天空，莫大的恐懼感排山倒海而來。
活到現(xiàn)在將近三十年，否幾乎從沒有過愛的觸動。母愛是什么？父愛又是什么？而對于對奶奶的感情，只得談得上是一種習(xí)以為常的親情，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一個出生無父母之愛的孩子，大概真的要比正常人缺少一種愛的能力。
可是此時此刻，否忽然想到奶奶的生命很可能危在旦夕，將要面臨的或許是未來不再有奶奶的生活，她竟陷入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哀之中。陪了幾十年的人，現(xiàn)在要從生命中被硬生生地抽走，否對生命的防線似乎又開始搖搖欲墜了。
天空幾乎完全暗下來，車子沿著公路飛奔行駛，否看到路邊的指示牌提示距離容海鎮(zhèn)40公里。車廂內(nèi)的乘客漸漸蘇醒過來，嘰嘰喳喳地說話聲侵略著她的耳膜，煩躁不堪。
否的雙手開始出現(xiàn)麻木的感覺，她攤開手掌，手指小幅度地在顫抖。車廂狹小的空間，不流通的空氣仿若在否胸前后背向中間擠壓著，擠得她呼吸都愈發(fā)不順暢了。
否知道這是她要開始發(fā)病的預(yù)兆，她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告訴自己，奶奶沒事，一定沒事，等下見到她的時候她一定就已經(jīng)醒過來了……
可是否還是無法克制住自己，她的雙眼很快便溢滿了眼淚，黑暗像一張巨大的羅網(wǎng)捕獲了她。思維開始控制不住地往地心里墜，脊椎也吱吱作響地墜下去，她的耳朵開始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嘴巴里分泌出黏黏的口水糊住了她的嗓子。
否渾身發(fā)冷，從頭到腳的細(xì)胞都在與自己作對，胸悶的感覺像是每一個肺泡都努力將她窒息！
她很害怕，害怕周圍人看到自己像魔鬼一樣的樣子，害怕看到他們向自己投來異樣的目光！車子什么時候可以到站，否的心臟馬上就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從車窗跳出去逃離這里，哪怕被摔得粉碎。她僅剩的理智一遍一遍在車胎與地面的摩擦聲中尋找安全感。
眼淚沖刷著否的臉，她戴著帽子將臉埋在雙手中無聲地哭泣，甚至哭到干嘔。她不愿抬起頭，此時她好需要一個屬于她一個人的空間，她掩蓋不了心底的魔鬼，她永遠(yuǎn)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瞬間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