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窗外陰雨連連，滴滴答答的落雨聲給否的心情更添加了幾分陰郁。奶奶的遺物已經(jīng)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否也陸續(xù)翻出了二十年前法院的告知書等文件。
眼下她正低頭審視著手中的一張照片，最近幾天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這樣對著它怔怔發(fā)呆了。
照片里是否那個曾羨慕過的一家三口，而她父親撞死的年輕母親正是照片中小男孩的媽媽！
否說不清心里的滋味，給別人家庭帶來的災(zāi)難，最根本的原因竟都是和自己有關(guān)。否沒有打算去監(jiān)獄探望父親，她不知道面對自己沒有記憶的父親要說些什么，甚至她知道父親大概是恨她的。
否又何嘗不恨自己，帶著詛咒出生，毀滅一切和她有關(guān)的幸福，哪怕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否知道是瑤來了。
她拄著拐起身去開門，門外赫然出現(xiàn)狼狽的瑤。
“快點讓我進去啦！好冷的！”瑤一擁而進，這么大的雨她居然沒有打傘。
否看見瑤的鞋子已經(jīng)沾了不少泥巴，頭發(fā)被雨淋得潮濕。她穿著厚厚的衣服像個圓鼓鼓的大毛球，但還是凍得上牙撞下牙。
“你自己嗎？”否沒有見到久的身影，說好他們兄妹兩個要一起來的。
“我哥有事走不開，要晚些來??！我開他的車來的，你不知道這一路多難開，高速上雨下得太大了根本開不見路！明明四個多小時的路程，我開了將近6個小時！”瑤一邊擦著鞋子上的泥巴，一邊抱怨道。
否有些心疼，早知道這樣的天氣就不讓瑤來了。
“那就不要叫你哥哥來了，你車子還是停在上次的地方嗎？”她問道。
“沒有，那里積水了，停的稍微遠了點！你們這個破路，也不修一修！全是泥濘！”瑤有些生氣地說。
“沒有人在乎的?！狈竦鼗貞?yīng)她，然后一蹦一蹦地從臥室找來毛巾遞給瑤，“去洗個熱水澡嗎？不要感冒了?！?p> “洗！這次來，我可是裝備十足！陪你陪到天荒地老！”瑤晃然一笑，“哦對了，我也不想讓我哥來啊，但是他好像總是不放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否勉強地笑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丫頭啊。
半小時后，洗完澡的瑤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拭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你說有事要跟我講嗎？”瑤問。
“恩。”否猶豫了一下。
她喊瑤回來，一方面是想跟她聊一下家里的情況，請瑤給一些建議。另外一方面就是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也該回凌溶市繼續(xù)過她一個人的生活了。
“我先問你，你奶奶這個院子要怎樣??？你們這里沒有賣房這樣的說法吧……”瑤好奇地又問道。
“恩，就先鎖好吧。不知道我爸回來后會不會來這里住。”
“你爸？”瑤的眼睛一閃。
“我爸沒有消失，他只是以前撞死了人?！狈翊瓜卵酆?，伸手把照片遞給瑤。
瑤狐疑地看了一眼否，然后慢慢接過照片。
“這件事情奶奶瞞了我那么多年，就是怕我受牽連。”否輕輕地說。
“牽連？”瑤看著手中的照片，像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然后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眼睛盯著否。
接下來，否把鄰居爺爺告訴她的事情，全部給瑤講述了一遍。一邊講，一邊覺得又重溫了一遍那些自己從來不知道的風霜雪月。講到奶奶的用心良苦，否忍不住再一次哭泣。她太恨自己了，恨到想用自己的生命換回奶奶的健康。
聽完整個故事經(jīng)過的瑤，臉上浮現(xiàn)出難以琢磨的神情。
“你沒有想過去找找那家人嗎？”她問。
“想過，但是又覺得沒有意義了吧?！狈癯了计?，然后回答道。
“怎么沒有意義呢？父債子償，你沒有聽說過嗎？”
否聽了后，皺緊了眉頭。
“什么意思……？我奶奶已經(jīng)把賠償金都償還干凈了，她選擇不告訴我的很大原因，也是不想讓我跟著還?！?p> 否說完這句話，似乎突然間領(lǐng)悟了瑤的用意。
父債子償，是啊……
為什么到最后，卻是奶奶做出的犧牲呢。與幾乎從未給奶奶添過新來說，這件事此刻卻更讓否愧疚痛心。瑤沒說話，又看了看照片。
緊接著，她忽然做出了一個讓否驚詫的事情。
瑤表情嚴肅，竟然雙手撕毀了那張照片！一家三口幸福地笑臉，頓時變得七零八碎。
然后，她把照片碎屑捧在雙手里，呵斥道：“這件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奶奶到最后也沒選擇對你坦白，那你還在這里難過什么？！你在糾結(jié)什么？你這樣的心態(tài)對得起你奶奶的用心良苦嗎？！你奶奶要是在天上能看到，心里會怎么想？！不要再辜負你奶奶了！否，好好活著！忘了這件事！”
否呆呆望著她，一時間沒有回過神。
仔細想想，她說的很對，否便沒有再說話。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即使否穩(wěn)穩(wěn)地坐在溫暖的房間里，但也好像被淋了個透心涼。她的心好冷，從小到大在這里，就從沒有開心過。于是這種深深地難過，也便習以為常了。
傍晚，雨漸漸停了，空氣變得更加寒冷。
否和瑤在家吃過晚飯不久，久來了，瑤興沖沖地替否跑去開門。
一周沒見，久還是那個樣子，冷若冰霜的眼神要將否窒息。看樣子他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身上還穿著正裝，竟多了幾分成熟的倜儻。
“你怎么樣？”他進到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看到否后問道。
“還好。”否回答，躲避他的眼睛。
“哥，你開公司的車來的嗎？”瑤問，“路上還在下雨嗎？”
“不下了，司機送我來的。你下午開我的車，那么大雨，你沒有給我撞了吧？”久笑著問瑤，他看妹妹的眼神里，還是充滿寵愛的。
“怎么可能！雖然你的車一點都不好開，但是我的技術(shù)你還不相信嗎？！”瑤氣笑道，翻給哥哥一個白眼，“你在單位和爸爸請過假了？媽媽也知道你過來了吧？”
久微微側(cè)過腦袋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