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參與那場剪輯。
偏偏在大一的攝像編輯忘得一干二凈時,她來找我了。
“救命……”李花一只小老虎在我面前變成大白兔可憐的說。
我挑眉,“嗯?我今下午可有重要的事,救不了?!?p> 李花從屈腿的姿勢站起來,豎著三根手指,“我保證,不會耽擱你多長時間!”
“你說?!?p> “就是,就是我有一個視頻……”李花吞吞吐吐,“我們部有個視頻需要剪輯,我不會啊你也知道,我一會計專業(yè)哪會剪片子啊,但我們部長讓必須今天交……”
我深吸口氣,“幾分鐘?!?p> “半小時?!?p> 我眼珠子瞪大,“你們家視頻30分鐘起步啊?!?p> 李花眉頭一皺,“拜托,我自己要學(xué)的話肯定來不及了。”
“別人呢?”
“他們都不會啊?!?p> 我抱著雙臂,“你知道半小時的視頻我得剪多久嗎?”
李花不斷地?fù)u晃我的手臂,“求你了,你也不幫我真的要死了?!崩罨ㄍ蝗坏拖骂^帶著哭腔。
“行吧?!蔽彝讌f(xié)。
李花一下子伸直了身子,塞給我一個U盤。
“什么內(nèi)容?!蔽覇?。
“愛情故事?!?p> 我晃了一把U盤,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李花推我一下,“蝦條?!苯o我比了個OK的手勢歡歡喜喜的走了。
等我回到宿舍打開時,驚了。
零零散散的視頻里都有一個人,那個經(jīng)常戴黑帽子的男生。
我心里充斥著極大的好奇心,點開了第一個視頻。
視頻的男生沒有戴帽子,全臉露了出來,穿得很像高中生,應(yīng)該是在拍校園短劇。
男生看起來還是輕輕冷冷的,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站在那里,細(xì)碎柔順的頭發(fā)閑散的搭在額頭上,眼神寧靜,空遠(yuǎn)的望著遠(yuǎn)方。
視頻里的陽光呈現(xiàn)暖黃色,像是在黃昏拍的。少了帽子的遮擋,男生的清冷在一瞬間迸發(fā),像山頂上白雪反射晶瑩剔透的光,寒風(fēng)里突如其來的暖陽,溫和又不刺眼。
為什么會有他?
我繼續(xù)點下去,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不我們學(xué)校的,跟李花一個學(xué)校。
我瞠目結(jié)舌,他跟我一起上了大半個學(xué)期的選修課,到頭來卻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
我搞不懂,接著看下去時,突然有了一個聲音,“小易,摸一下她的頭發(fā)?!睉?yīng)該是拍攝人員在指導(dǎo)。
但我看著他沒動,就靜靜地站著。
“愣著干嘛,快啊,劇情需要。”
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對面的女生似乎有些尷尬,低著頭。
這時從畫面旁邊走進(jìn)來一個人,過去和男生說了些什么,叫小易的男生輕微點點頭。
“開始?!辈恢勒l喊了一聲。
男生的手緩緩搭上了女生的肩,緩慢靠近,像是在拍吻戲。
女生的臉透著一層薄粉,黃昏的光暈照在她臉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讀出其中的幸福。
看著快要親上了時候,我按了暫停。
莫名其妙心里喘不過氣來,鼠標(biāo)左鍵也失去力氣按不動了一樣。
我正梳理著內(nèi)心的慌亂時,電話震動,是舒白。
“喂?!甭曇粢怀鲎兊盟粏?。
“你怎么了?感冒了?”
我咳嗽幾聲,還是嘶啞,趕忙又喝幾口水,聲色恢復(fù),“沒有啊,可能太久沒說話了吧?!?p> “那就好,誒別忘了今天今天下午啊?!笔姘讕еσ獾穆曇艨翱按蚱屏宋覄偛艃?nèi)心的慌亂。
“嗯,記得。”
“我在樓下等你。”
“好?!?p> 我看了看電腦屏幕,一瞬間有種沖動想關(guān)掉,但屏幕上李花發(fā)過來的消息在不停詢問。
“在剪?!焙唵位貜?fù)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開始剪起了視頻。
視頻拍的是真好,也或許是視頻里的主角真好,叫小易的男生就像青春劇的男主角,永遠(yuǎn)冷清,永遠(yuǎn)安靜,卻吸引著無數(shù)少女的心。
我沒想到我曾經(jīng)離主角那么近過,也沒想到離少女的青春那么近過。
那個早上按壓住怦怦跳的心,快速拖完視頻,草草剪輯了一下就交還給李花。
想想還是不放心,發(fā)了一條消息給她,“剪的不好不要怪我?!?p> 對方迅速回復(fù),“只要把所有情節(jié)串起來就可以了,我們的主角才是重點?!?p> 聽到這句話當(dāng)然有種挫敗感。
我清清嗓子,假裝自然的問,“那男生是誰啊?!?p> 李花突然激動起來,“我告訴你,他可是我們學(xué)校的。”像在宣誓主權(quán)一樣。
“你收斂一下,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我可認(rèn)識你男朋友。”
“那又怎么樣,我家那位就臉而言,比不上他半點風(fēng)華,你可別給我說出去?!崩罨ㄕf完有點心虛。
“看心情吧?!蔽宜餍苑潘上聛?。
李花并不在意我毫無用處的威脅,繼續(xù)說道,“我不知道他名字,只聽到我們部長叫他小易,可他真的長得超級好看啊?!?p> 我沒敢把“還行”這兩個字說出來,否則我的耳朵怕是要殘廢。
“視頻里是挺好看的?!蔽液韲涤忠淮伟l(fā)干。
李花在電話那頭提高聲音,“這次拍的視頻是要參加學(xué)校的比賽的,我們部長好不容易請到了他,高興壞了,說第一十拿九穩(wěn)。”
“你別看那小易視頻里看起來像個暖男,現(xiàn)實里低調(diào)得不行,又高冷,大二了現(xiàn)在還沒女朋友呢?!?p> 我機械的點點頭,又一次忘記是在接電話。
像這樣的話我接不下去,只好說,“是嘛,還行吧。”
李花沉一聲,壓低聲音,“我部長在叫我,我掛了,免得他又要說我了,改天請你吃蝦條?!?p> 掛了電話,電腦文件夾還開著,里面是那些零零散散的視頻,剪好的工程文件也還在。
我盯著屏幕想了幾秒,拿起鼠標(biāo),點開右鍵,滑到了“刪除”,停留著,始終沒有下得去手。
我深吸一口氣,關(guān)了頁面,留著吧,就當(dāng)是一個美好的事物,我對自己說。舒白已經(jīng)在樓下等我了,我簡單拿了手機充電寶出了門。
走到門口時,舒白在門口低著頭看著手機,我朝四周看了一圈,不少女生向他投去目光。
某一刻,這個畫面和我想象多年的畫面重合。我想像著,有一天我的心上人會不辭辛苦等我從宿舍里出來,黃昏時節(jié)再送我到宿舍門口,我轉(zhuǎn)過身,微笑著朝他揮手,連同他和身后的夕陽,一同攬入我的眼中。
我站在那里,注視著他,他認(rèn)真的看著手機,似乎在準(zhǔn)備著什么。
我走過去,輕輕向他打了聲招呼。
他抬頭,帶著笑,眉眼舒展。
我想,那一刻便是我腦海里所有幻想成真的時候,當(dāng)現(xiàn)實和想象重疊,照進(jìn)我黑暗生命的那束光,攜同城市往家燈火,涌進(jìn)我的眼里。
舒白一路上跟我講他看《微光》的感受,也不說目的地,我也不問,我明顯看到他眼里的胸有成竹,不再過問些有的沒的。
“阿寧,你知道嗎,我最喜歡艷秋那句”我想給你起名為木,木頭的木,每年一次,便種下一棵樹?!?p> 阿寧。這已經(jīng)是舒白給我叫過的第五個名字了,他說那些叫著不夠親切,把我叫太遠(yuǎn)了。
他說,還是阿寧好聽,親近。
舒白繼續(xù)念道,”你不在的日子,我就在寂靜的山谷,打量著山崖那邊新生的枝椏,看風(fēng)兒背著葉子走了一段遠(yuǎn)路,又被身后的鳥兒突然叫住。“
念完舒白轉(zhuǎn)頭看我,”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這句詩嗎?“那天舒白像個被關(guān)注的小孩子一樣,盡情的展現(xiàn)自己的幸福。
”為什么?!?p> ”因為世界上所有的詩意都集中在‘小橋流水’里,我想住進(jìn)那戶‘人家’,留住那條生生不息的河?!笆姘渍f完望向遠(yuǎn)方,像在憧憬什么。
我微微點頭,”留不住的才叫生生不息,能留下的只是風(fēng)過無痕的印記?!?p> 舒白笑著拍著我的肩膀,”阿寧就是阿寧,隨便說一句都那么押韻。“
我低頭笑了一聲,不說話。
舒白突然拉起我的手,”我?guī)闳ヒ粋€地方?!?p> 繞過蜿蜒能盤成山的巷子,走了無數(shù)階上下的梯坎,來到了一個老城區(qū)。
舒白帶我進(jìn)了一棟樓房,直達(dá)樓頂。
天臺上的風(fēng)很大,因為處在兩棟高樓大廈的中間,穿堂風(fēng)強勁又恣意。
舒白脫下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從包里拿出一頂針織帽給我戴上。
”阿寧,你看到了什么?!笆姘醉斨箫L(fēng)說話。
風(fēng)在我耳邊呼呼的,細(xì)微的人聲鉆進(jìn)我的耳朵。
我站上一階高箱,朝四周張望了一圈,回過頭對舒白說,”夢境和更加虛幻的夢境。“
舒白笑了,”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眼前的高樓大廈真的是高樓大廈嗎?并不是,因為里面的人們不開心更不快樂?!?p> ”陳舊樓房也并不是陳舊樓房,我看到他們每一根頭發(fā)都寫滿了幸福和安寧。人們以為夢境會快樂,因為是虛幻的,但我覺得塵世的幸福更加現(xiàn)實,我不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塵世的幸福。“
最后一句我念出了心里珍藏的句子,的確,我要塵世的幸福,天上的星星也并不是落在我頭上。
在那場灌耳的大風(fēng)里,我感到心里無比的舒坦,眼前的高樓大廈不會比低矮的樓房更加高貴,我也不是非要去觸碰夢里的神靈。
舒白站在我身后,我聽到他在說話但卻聽得不清,我跳下高箱,走到他面前,問他說的什么。
他并不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我,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神情的激蕩和眼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