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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與刀

來自京城的期盼

國師與刀 筆下萬里路 3193 2019-09-06 20:00:00

  大慶二十一年,初秋。

  天氣不再如七八月般炎熱,西蜀道上那叫得人心煩悶的知了聲也漸漸淡去,傍晚時分,還能有紅霞滿天,徐徐晚風(fēng)。

  西蜀道上,陳三和梁屠并肩而立,眼前是廣袤無際的荒野叢林。

  陳三成了黑水溝最閑的人,比整天無所事事在黑水溝巡邏的幾個老土匪還閑,而梁屠經(jīng)過幾個月的打磨,漸漸有了些上位者的尊嚴(yán),做事不再急忙急躁。

  兩個人除了臉上都有一道刀疤,其他地方再無相似,只說年齡便差了一輪有多。

  陳三轉(zhuǎn)過身,給了梁屠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梁屠一秒破功,悄悄移動步子,湊在了陳三旁邊。

  “梁屠,你說這西蜀道崇山峻嶺,連綿起伏,最適合做點什么?”

  梁屠頓了頓,想了想。

  作為兩州邊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蜀道也是連接遙南與中原北方甚至漠北的橋梁。兩地商賈除非大費(fèi)周章的繞路而行,不然都只能選擇途經(jīng)西蜀道這個必經(jīng)之地,而西蜀道山勢險峻,異象環(huán)生,也就成了流寇匪盜的天然寶地。如果要說適合做點什么,往下想自然是攔路打劫,往上想則是缺一條陽光大道。

  梁屠看著陳三直視著前方,靜靜的等待他回答,他試探性的問道:“開路?”

  開山修路是個大工程,特別是這種法外之地,天然的山勢陡峭,荊棘密布是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那些占山為王,盤踞在此的大小土匪。放在以前梁屠哪敢想這種問題,但是跟了陳三以后,他習(xí)慣性的往大方面想,說出了自己都有些不信的話。要是真的能在西蜀道上,在這叢山中修建出幾條直通南北的大道,放在整個天下都是一樁造福后世的大功德。

  沒有給梁屠答案,哪怕梁屠真的說對了陳三心中的想法。但這個問題牽涉太廣,而且對于土匪身份的陳三來說,這是件費(fèi)力不討好,自砸飯碗的事,所有的土匪將無安身之所,山下更要雞犬不寧。

  ……

  七月份的時候,陳三下過一趟山,本來想帶著安桃一起,最后想了想還是決定以后再說。

  陳三去的地方是京城,是這山里大半土匪都望而生畏,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踏入的天子腳下。

  活了快二十一年,陳三沒有過一次生日,這個出生便沒了父母的可憐人,能有個大概年齡就不錯了。幼年時,周嵩已是京城的大紅人,國師指名的下一任千戶,每逢過生,都要大操大辦宴請京城的達(dá)官貴人,熱鬧非凡。而陳三記事后,周嵩便說過生太繁瑣自己又不擅應(yīng)酬,便將這事給推了掉,只在當(dāng)天和陳三就幾個家常菜,一壺竹葉青,爺倆喝得有滋有味。

  周嵩四十好幾了,辭了官,養(yǎng)了些花草,沒事就往國師的小院子里鉆,去翻弄那塊小菜圃,或者逗一逗那只通體發(fā)黑的小貓,當(dāng)然也無視了那位老人的白眼。

  陳三回到京城的時候,先去了中三環(huán)那個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的小屋,卻發(fā)現(xiàn)小屋一塵不染,窗明幾凈,他會心一笑。

  在去往周府的路上,途經(jīng)皇家別院,被兩聲“陳缺”給止住了腳步,而陳三差點沒晃過神來,直到第二聲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

  從后面小跑過來的姑娘,扯了扯陳三的衣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神神叨叨,自言自語道:“沒睡好沒睡好,都出現(xiàn)幻覺了?!?p>  陳三暖心的笑了笑,直直走去,沒過一會兒,姑娘跟了上來。

  久別重逢,沒有生疏,姑娘眉眼里的喜意藏不住。

  一路上,許秋陽說,陳缺聽。

  不知道陳缺去了哪,但繼承了自己母親,那位王府女主人的聰慧,許秋陽并沒有多問,只叫陳三小心些。

  “一去就是幾個月,差點以為你不回來了?!?p>  有些酸溜溜。

  “黑了不少,瘦了蠻多?!?p>  又有些擔(dān)心。

  瞥了一眼許秋陽腰間佩掛著的小瓷人,陳缺伸出左手,手腕上赫然綁著根細(xì)細(xì)的紅繩。

  許秋陽不說話了。

  西蜀道這種流民貧瘠之地,不說錦衣玉食,便是能有一日三餐的安穩(wěn)日子都已極其不易,陳缺在黑水溝看似成了甩手掌柜,實則還是黑水溝最忙的那個人,風(fēng)吹日曬,不黑才怪。而且不打劫的規(guī)矩是他定的,隨著地盤越來越大,手下越來越多,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長久之計,陳缺想得越來越多,不瘦更難。王家的十年統(tǒng)一,國師的五年平蕩,都太長了,如今的他,于公于私,想給一些人一條活路。

  陳缺提著那包特意從金拱圓帶來的普洱,許秋陽走在右邊,左手微微提起又悄悄放下,最后捏成了一個小拳頭。

  周嵩好酒更好茶,其對茶的歡喜程度不亞于小院里那位每天要吞云吐霧的老人。到了周嵩這個年紀(jì),許多東西都已經(jīng)沒了誘惑力,而周嵩在外素有厲肅形象,對那些美人華服一概不感興趣,只好陳缺這包價值千金的茶葉。

  當(dāng)陳缺和許秋陽一同來到周府時,周嵩難得在家閑著,悠哉悠哉的給花草澆水,入了秋,身子骨又不如從前,裹著件有些厚的袍子,像個老農(nóng)。

  看著門口的年輕人和少女,周嵩笑意盈盈,就要拄著拐杖起身行禮,給陳缺撇了撇嘴。

  周嵩不喜豪奢,又辭去了千戶一職,偌大的周府只有兩個傭人,門可羅雀,兩人的到來,給了這個有些冷清的宅子一點人氣。

  陳缺扶著周嵩進(jìn)了屋子,將茶葉放在了大堂桌上,而跟在身后的許秋陽有些赧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周嵩明顯心情大好,笑著說道:“臭小子,長進(jìn)了?!?p>  三人一同去萬象街吃了頓飯,逛了會街,而事后知道這是給周嵩過壽時,許秋陽當(dāng)場窘住,急急忙忙要去給周嵩挑選禮物,給陳缺一把拉住,好說歹說才說通。而一旁的周嵩看著兩人親昵舉動,心里暗念道:“還得多虧自己這段時間的走動?!庇谑?,看這個明珠群主愈發(fā)順眼。

  ……

  知道陳缺在做什么,更加知道陳缺的時間緊迫,周嵩讓陳缺把該做的事要做了,要是不行的話,他陪著走一遭,給陳缺一句“國師大人不待見你,我去我的,你去你的”嗆得不說話,就差拍著胸脯說自己是那小院子里的熟客了。

  陳缺消失,周嵩辭了千戶,京城那座吃人的牢獄“生意”差了很多,新上任的千戶胡進(jìn)密是周嵩的舊部,雖然秉承了周嵩的嚴(yán)厲作風(fēng),但辦案管治能力上明顯不足,頂著輿論在千戶位置上如坐針氈。甚至還多次請求周嵩出山,最后還是周嵩力排眾議,在老人那里信誓旦旦,說胡進(jìn)密雖無大才,卻有抱負(fù),矜矜業(yè)業(yè)多年,對得起那身白袍。老人聽到這話的時候手中點著的煙一口未吃就給掐滅,問道:“他胡進(jìn)密幾斤幾兩我不知道?”隨后不耐說道:“隨你隨你,別來煩我?!?p>  萬象街有一個說法,叫做一日萬金,既說一天下來十里店鋪總額進(jìn)賬可達(dá)上萬兩黃金,又是說達(dá)官貴人,名門子弟在此豪擲重金,揮霍無度。歷來,大慶朝的律法對商賈極為嚴(yán)格,賦稅最重,所以便有了想著打點關(guān)系,或者撈偏門的“聰明人”。只是在以前有一個不近人情的小兇神,和一個雷厲風(fēng)行的大兇神,不正之風(fēng)得以肅清。而如今小兇神不見了,大兇神下了任,偶有遇見,也是拄著拐杖微駝著背,看上去平易近人。那些聰明人又生出了其他小心思,秉著“錢多砸死人”的道理去了新千戶府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新千戶也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笨人。

  陳缺推開小院子門的時候,吳奇正靠在小藤椅上,哼著曲。

  這個陳缺認(rèn)識了好幾年的老人,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說年紀(jì)別人只會當(dāng)是不惑之年,而每次來小院子的時候,老人也都在。

  看到陳缺,吳奇抬了抬眼,幽幽說道:“你再不來,那老小子快把我這小院能搬的都搬走了?!?p>  陳缺走到桌前,準(zhǔn)備給老人泡茶,吳奇擺了擺手,拒絕了陳缺的殷勤,示意有事說事。

  陳缺便將心中的那個想法說了出來,然后蹲坐在石階上,等著老人的回答。

  吳奇沉默良久,吃了三支煙,待煙霧快要將整個人籠罩時,才終于起身,對陳缺點了點頭。且對于靈官縣一事,只說陳缺已經(jīng)很不錯,但要真的不管那幾個衙役的死活,當(dāng)下也能說過去。

  之后,陳缺又去了一趟錦繡街,經(jīng)歷了潘寒門的刺殺后,陳缺才得見心中一直懷有愧疚的舊友。這一次,則是看開了許多,見到花無冬時,發(fā)現(xiàn)坐在輪椅上的讀書人已經(jīng)在錦繡街頗有名氣,身后還跟著個滿眼柔情的女子。

  這樣便好。

  對于周嵩在背后付出的一切,去替他照拂死去的孫方張義等人的家屬,默默的支持著他的決定,最后還放棄做千戶,舍棄了那襲金龍魚服,與國師無言抗?fàn)?,也不過是為了讓他不那么拼命,安安心心留在京城,這些無言的溺愛,他都懂。

  陳缺走的時候,周嵩神神秘秘拿出來一件寶甲,讓陳缺穿上,說是從國師那里求了好久才求來的寶貝。這下陳缺終于明白老人為什么會那么大的怨氣,恐怕不止這件寶甲,連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怕是都有不少是從老人那小院里挖來的。

  陳缺也給了許秋陽一樣物件,還被許秋陽罵了一句不要臉。

  是中三環(huán),陳缺家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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