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扶蘇用那只喜歡摸她頭的手，手上還留著利箭的疤痕，狠狠地打了她。
即使臉上的手印漸漸淡去，這疼，是忘不掉的。
果真自古薄情郎，還以為，扶蘇會不同。
反正都是要離開的，這樣，不會舍不得。
她不再說一句話，在扶蘇等待她解釋的時候，卻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內(nèi)。
三日后，戌時。
昭娣寫了一封信托人交給太子，她花了三天時間才想到太子府千尸案的遺漏，想必收到信后會快馬加鞭連夜來此。
她會驚天動地得離開。
“姐姐，你看，我親自來送你了?！?p> 習(xí)歡踏進(jìn)空蕩蕩的屋里，只有昭娣一人慢慢地喝茶，左右看著四處，她并未收拾行李，有些失望，“怎么？你不走了？”
“怎么會，行李已經(jīng)收好了，我說過離開，便不會再回來?！?p> 習(xí)歡得意地看著她，一手妖嬈地扇著團(tuán)扇，“溫昭娣，你該承認(rèn)，沒了你的母親，你就什么都不是?！?p> “是，我承認(rèn)，這十幾年來踩在你頭上，全靠我娘親，”昭娣邊說話一雙眸子不斷打量著屋外，“可是不代表，我自己踩不了你?！?p> “王爺已經(jīng)下令，今后王府交由我打理，你不過是個掛名王妃而已！”
昭娣知道，扶蘇始終沒有收回廢除王妃之位的奏章，在他心里，對自己的厭惡要深得許多，怎會是一朝一夕的相處就能改觀。
“習(xí)歡，我承認(rèn)我沒有你那般愛王爺，所以有些事能傷害到你，卻傷害不到我。”
“隨便你說什么，你走了，王爺就是我的。”
習(xí)歡覺得無趣了，見她不給自己什么東西，想要離開。
不想?yún)s被她緊緊拉住，“妹妹別急，日后就見不到了，何必急著走呢?！?p> “哼，怎么，你是想讓我心軟留下你？”習(xí)歡看著衣袖，嫌棄地甩開她的手，“從前在國公府，我因你娘倆吃了多少苦，如今，我真恨不得殺你了！”
“若我想留，也不是你能趕得走的，不過想殺了我，可以滿足。”
不等她說話，昭娣已經(jīng)看見遠(yuǎn)處朦朧來了兩個人影，一手拉起習(xí)歡讓她背對著門口，在她驚慌失措間，另一只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你永遠(yuǎn)都不會贏過我?！?p> “溫昭娣！你放開我！你。。?！?p> 習(xí)歡被嚇傻了，她滿臉恐慌，震驚地看著昭娣自己將匕首插進(jìn)小腹，緊緊握著她的手，沾滿了一手的血，她抬起頭，正對著昭娣詭異的笑容，偶爾因為匕首刺入身體的疼而輕輕皺眉，那張臉絕美又透著陰森，嘴角開始流出了鮮血，她卻是勝利者的姿態(tài)，“妹妹，你還是輸了?！?p> “不。。不。。”習(xí)歡哪里見過這樣的情景，哆嗦著向后退，猛然收回手，卻正握著匕首拔出。
血紛飛，昭娣痛苦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鋪散白衫大片的紅，青絲在地面攤開。
習(xí)歡說不出話來只想要逃跑，一轉(zhuǎn)身，扶蘇和太子都在門口。
他眸子里一片，殺意。
她嚇得松掉了手中的匕首，想要解釋，可扶蘇將她撞倒，眼看著他摟起昭娣，“怎么會這樣，她對你做了什么！來人！叫公良子！快！”
昭娣笑著，宛如解脫，扶蘇越是痛苦，她越開心，目的終于達(dá)到了，“扶蘇，你聽著，我從不屑在感情里玩手段，”她的嘴角又流出大量的血，扶蘇使勁擦著不斷搖頭，“昭娣用死，向你證明清白，這，還要感謝習(xí)歡妹妹?！?p> “不，不是我，”習(xí)歡狼狽地趴在地上，發(fā)絲松散，已然被昭娣渾身的血嚇住了，只使勁搖著頭，“我什么都沒有做，我什么都沒做！”
扶蘇渾身發(fā)抖著，向來溫和如玉的面容此刻很是猙獰，“你給本王滾！來人！把溫習(xí)歡關(guān)進(jìn)地牢！給我滾！公良子怎么還不來！都死哪去了！”
“快，順便將東宮的太醫(yī)也請來！”太子眼見這情況，也回頭吩咐著手下。
下人拖走了發(fā)了瘋一般的溫習(xí)歡，扶蘇的男兒淚顆顆滴落，沾濕了她的臉，他緊緊捧著，努力哀求，“你不要死，是我錯了，我不該打你，你恨我，你恨我是不是，為何要死，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你好狠?！?p> 昭娣劇烈地咳著，口中不斷涌出鮮血，她的眸子里含著一絲怨恨，“扶蘇，我很幸慶，在快要對你動心的時候，被你一巴掌，打醒了?！?p> 快要動心的時候。
被你打醒了。
這話，比我恨你，更戳心。
“不，我不是故意的，你撐著，只要你撐著，我，我向你贖罪，好不好，你別這樣，你不是說，你喜歡我身上的味道，”扶蘇一向尊貴高傲的王爺，此刻卻忘了一切，昭娣閉上眼之前，最后看了看他，連哭都這么好看的公子，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誰，“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花香，你撐住，我就告訴你，你撐??！我還會帶你去看，帶你種，種滿一片。。。”
鳶尾花，他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猶如花語，絕望的愛。
扶蘇凝滯，懷中的人已閉上了眸子，眼里飽含的淚水還是流了下來，他顫抖的手擦著淚，緊緊抱著沒了呼吸的人，低垂著頭痛苦地抽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公良子姍姍來遲，號了號脈，嘆氣中，沉默地?fù)u了搖頭。
“不可能，你若不行，便喊師父來！”
“王爺，失血過多并非中毒，匕首插得太深了?！?p> 他不愿意，卻只能看著懷中人崩潰。
金環(huán)趕來，見到昭娣毫無生氣地躺在扶蘇懷里，悲痛欲絕，稚嫩的聲音嘶吼著，“小姐，你等我，奴婢答應(yīng)過你，你生我便生，你若死了，奴婢絕不棄你！小姐等我！”
她沖著墻面正欲撞墻自盡，以此陪伴昭娣在天之靈，卻被公良子緊緊拉住施針點(diǎn)了睡穴，這才掛著滿臉淚昏睡去。
長安王妃溫昭娣暴斃，當(dāng)夜傳遍整個長安城。
她智破太子府千尸案的佳話才剛剛傳開，朝野上下一片惋惜。
扶蘇抱了尸體一天一夜，那個下雨的夜晚，所有人強(qiáng)行將他和昭娣分開，要為她入館，扶蘇在大雨中哀嚎，白袍沾滿泥土，被大雨洗滌，他修長的身姿想擺脫周圍的束縛，卻只能跪在棺材前不斷掙扎。
辛亥年丁卯八月，長安王妃下葬。
扶蘇親眼看著那棺材，被黃土漸漸埋沒，連同他的情感，從此長眠。
此后，王府清走一眾女眷妾侍，習(xí)歡一直被關(guān)在地牢里。
長安王爺不再近女色，終日住在昭娣的屋內(nèi)，青紗為伴，以酒為眠。
此心寄懷相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