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間,葉路漫步至此。
又見深夜,星光月華之下,那條貫穿纏繞青山的溪流如同銀色絲帶。
小鎮(zhèn)寧靜,房屋錯落有致。
葉路沒有去太始之石藏身之地,站在十五帶他去過的那間院落門口,安靜的站在那里,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銀發(fā)披肩被一根黃色絲帶牢牢鎖住的老人走了出來,面目祥和,皺紋之間填滿風霜。
“先生從何處來?”
老人輕輕推開院門,復而閉合,素未謀面的葉路引入她的眸中。
“十五怎么辦?”
葉路看到老人的那一眼大致上已經清楚了一些事情的始末,眸光陰晴不定。
老人聞言訝然,抬頭認真盯著葉路,略顯的慌張,似乎心中一切被洞悉,想要看清對方的樣子卻是一團迷霧,旋即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沒有辦法的?!?p> 老人聲線顫抖沙啞,渾濁的眸子透著迷茫。
“所以那些人帶走她的時候你也默許了?”
葉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老人拄著一根手杖,顫巍巍的走下臺階,站在葉路身前幾步位置。
“老身命不久矣,照顧不了她,若是再有旦夕光陰又豈會如此?”
老人垂暮,衰敗的氣息毫不遮掩,生機微弱如風中燭火。
“這些并不足以成為理由,”
葉路雙眸浮上一層霜雪,如終年不化的動土。
“先生怕是會錯意了,十五留在這里會死的。”
老人沒有生氣,反而迎著葉路的目光看了過去。
“她身負頑疾,離開這里才有一線生機?!?p> 葉路聞言眉頭微皺,有些疑惑,但是老人顯然不像是在說謊。
“我撿她回來的時候啊……才那么點……當時她就快要死了的,身體像是一塊冰,我就把她抱在了懷里,然后她居然緩緩好轉了,但是與此同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壽命減少了一年……”
“我還記得很清楚哩,在山腳下看見她的時候啊,她沒有哭,那么小卻能睜開眼睛,還在朝著我笑……”
老人喃喃低語,渾濁的眸子中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復雜而又晦澀,但唇角一抹溫和揮之不去。
“后來,過了一年時間,她再次發(fā)作,依舊在我的懷抱中活了下來……”
葉路心中瞬間明了,難怪老人雖然特殊,但是應當是能存留十載,而此時不過四五載光陰而已。
但是十五所謂的頑疾他卻一點也不知情,難道這諸天之內還有什么東西能夠避開他的眼睛?
葉路沉默不語,但是眸間染上的霜雪也是退散不少。
“那一伙人進村的時候我還在猶豫,但是已經由不得我了,孩子唯有離開這里,去往外面的世界才有可能獲得新生!”
老人情緒稍有激動,無奈的抬高手杖,點了點地面。
“我是真的不想這樣啊!”
老人眼角抽動,身影愈發(fā)模糊黯淡,似乎隨時會像泡影一般消失。
感受到自己糟糕的狀態(tài),老人長袖拂過嘴角,掛上若有若無的凄涼笑意,像深秋的山菊,無緣得見嚴冬。
“先生,很感謝你能聽我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么多話,我要走了。”
老人越過葉路的右側,徑直走向青山,走向來時的路,走向離去的歸宿。
“雖然不知先生您為何知曉十五這個孩子,為何會來到這里,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夠幫幫她吧。”
老人走出幾步之后,顫巍巍的停下,轉身看著葉路的背影,微微欠身施禮。
似乎對此并不抱什么希冀,老人渙散的眸子里只有言之不盡的疲乏,沒有任何的光彩。
葉路轉身看著逐漸離去的老人,沒有阻攔,也沒有追上去。
當他回過神來時,老人已經走到了青山腳下。
葉路看著那道背影緩緩折腰,于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禮節(jié)。
或許老人做的并不盡善盡美,但她已經盡力了,以命換命讓十五得以存活。
即便后來十五落在人販子手中吃盡了苦頭,但是終歸錯不在她。
雖然誕生于太始之石,但她并沒有什么驚天偉力,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罷了。
而十五于她也只是撿來的一個孩童,卻將僅有的光陰傾注其中,甚至至死仍有牽掛。
生命之美不在于多么驚心動魄,也沒什么值不值得,只是那一眸一笑,便為你傾盡余生罷了。
似乎有所感應,老人緩緩回頭,朝著葉路艱難一笑,卻顯得釋然,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這個人會替她照顧那個孩子。
青山之間,太始之石璀璨到了極致,沖破山石,入了云巔,立身于蒼穹之中,散發(fā)出朦朧的柔和光華。
“甲子蘊一念,十載任平生。”
“今五載,生機盡,爾當歸!”
一道毫無任何情感波動的聲音在蒼穹炸響,落在老人耳畔如同母親的呼喚一般輕柔。
老人目光迷離,腦海之中那些前塵舊事飛速浮現(xiàn),不過是與十五這段時間以來,或喜或悲的一些瑣事罷了,但老人卻隱隱有些抗拒,難以割舍。
“朕不準!”
另一道聲音與此同時在青山回蕩,直入云霄,聲音蘊含無匹之勢,太始之石上柔和的光華先是明滅不定,繼而如狂風席卷而過的大火,熾烈璀璨,似乎要玉石俱焚。
光華一閃即逝,太始之石遁入青山之間,老人安然無恙。
因為另一道聲音一語逼退太始之石。
“唉,你先回去吧。”
太始之石毫無抗拒的念頭,如同逃難一般消失在青山之中。
繼而,一個白白嫩嫩的童子從虛空當中走出,目光落在葉路身上,一顆眼睛如同極致的白晝,世間再無更純粹的白,圣潔而又光明,另一顆眼睛卻是極致的漆黑,諸多顏色被盡數(shù)吞噬。
童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步踏出,腳下那片空間泯滅于無形,已然站在了葉路正前方不遠處。
“嘖嘖,帝君好大的手筆??!”
童子翻著白眼,老氣橫秋的樣子多少有些古怪。
“為了一個孩子,就要如此行事?”
葉路聞言毫不意外,如同至交好友一般,對方還未開口就已經知曉要說些什么,然而他并沒有朋友。
“你這是要攔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