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者俱樂部(八)
鄧念岑——一個爹不疼媽不愛的養(yǎng)女,說穿了最大的本事就是狐假虎威,正好在前期自己不便出面的時候,借著她的面子解雇一些一直跟自己作對的下屬,鞏固自己在集團里的穩(wěn)定地位,這才是最實用的目的。
正當張明啟的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的時候,鄧氏集團人力資源部總監(jiān),一個三十五歲的熟齡美女,巧笑倩兮,輕輕拍了拍他辦公室的透明玻璃墻,示意他跟自己過來。
張明啟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什么跟自己部門有關的人事變動需要通知他。
他心說如果是這樣,那么一條郵件發(fā)過來不就可以了,何必巴巴地爬十幾層樓上來專門到辦公室?他記得人力資源部的人都在一樓,因為方便讓新入職的員工辦理手續(xù)。
揣著一肚子糊涂的張明啟跟人力總監(jiān)來到一個位于鄧氏集團大樓十樓東北角的小會議室,不大的房間里只有四個座位,經過走廊的時候,他看見這個會議室磨砂玻璃墻后面隱約坐了個人,一個身段姣好的側影。
在進到房間之前,張明啟完全沒想到是她。
鄧念霜。
在他的印象里,鄧氏集團的幺女只是在集團掛了一個虛職,雖然說這個千金小姐的履歷金光閃閃頗是嚇人,又是國內最高學府又是雙料碩士的,可是,女孩子家嘛,這些東西不過是為了嫁個一個好婆家增加砝碼而已。
有錢人都講究門當戶對,這在張明啟還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小角色的時候就深深體會到了。
十幾年前,張明啟那時候剛大專畢業(yè),連大專學費都是自己勤工儉學掙出來的他,自然是不會存了回老家的念想——回去干什么?跟爹媽兄弟姊妹一起窩在三十多平方的農家小院里一起受窮嗎?
不,想都不要想,就當自己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從今往后你只能自己顧自己,你本來就什么都沒有,自然也不用怕失去什么,現(xiàn)在就是你的最低點,只管蹦跶,怎么跳都是往高跳,你必須活出個人樣來——張明啟暗暗發(fā)誓。
剛剛加入鄧氏集團的時候,老鄧總的創(chuàng)業(yè)還處于弱小無助的幼年期。老鄧總后來在集團高層會議上,喝高的時候如果跟張明啟對上眼,就會大呼小叫地重復一句話:“明啟這小子比牛犢還狠!”
張明啟在大專學的專業(yè),全稱叫做“國際經濟與貿易”,名頭聽著唬人,但幾乎所有從這個專業(yè)畢業(yè)的同學都會規(guī)勸后來的學弟學妹:專業(yè)抬頭越嚇人的越沒用,不如好好學個英語才是正事。
張明啟也是懷著同樣的想法。三年下來學到什么了?張明啟無數(shù)次問自己。沒有答案。
到畢業(yè)離開宿舍的那一天,他終于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這三年的學算是白上了。
既然如此,反而早早上完是個解脫。如果自己高考發(fā)揮超常,說不定能上個本科,萬一還是不長眼地選了這個專業(yè),豈不是又要蹉跎一年?
想到這一層,張明啟又打起精神。好歹自己比同齡人早畢業(yè)一年,前路雖然未知,好在自己還年輕。
在老鄧總的心里,前期跟他一起為鄧氏集團打江山的初期員工里,張明啟的狠勁兒如果屈居第二,那么沒人會舔臉上來爭第一。
老鄧總至今津津樂道的一件事:
十年前,張明啟接到一個南方城市的業(yè)務,自己是乙方對方是甲方,如果談下這筆生意,其利潤可以供當時鄧氏集團上下五十多口一年的工資還有結余。
那時候交通不發(fā)達,更沒有高鐵什么的,想要從北方到南方,只有乘坐密不透風的綠皮火車,而且單程需要花費三十一個小時。
牛犢一般地張明啟抱著必勝的決心,踏上了這個為期一天半的旅程。
一趟火車下來,整個人都不好了。但年輕的張明啟即使經過如此摧殘人的舟車勞頓,依然能夠精神抖擻地出現(xiàn)在甲方跟前。
最令老鄧總感動的是:他為了給公司省錢,沒有買臥鋪票。
也就是說,這三十多個小時,他是一路坐過去的。
而且坐席常常有買了站票的旅客,造成車廂更是擁擠不堪,都是一天一夜沒洗漱的人,車廂里的氣味更是一言難盡。
簽下了這個南方公司的大單子,老鄧總就大手筆將張明啟提為銷售總監(jiān)。因為老鄧總明白了:這些初期員工里,只有張明啟他夠格,也夠狠。
往事像沾滿了斑點的舊式膠片一樣在腦海中用幾秒鐘時間劃過,張明啟不動聲色地在任苒面前坐定,等著接下來的交鋒。
一個眼毒心狠的銷售總監(jiān),看到任苒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關于鄧家老大和老三之間的那些種種傳聞,也終于在這一瞬間得到了證實。
人力資源總監(jiān)像清宮戲里貴妃身旁的姑姑一樣,亦步亦趨地坐在任苒身邊,攤開筆記本,仍然用萬年不變的程式化笑容盯著張明啟,說道:
“張總,我現(xiàn)在代表集團法務部、財務部還有審計部向你通報一件事:現(xiàn)在公司已經有確鑿證據證明你與外部公司勾結,故意流失訂單,損害本集團利益?,F(xiàn)在集團要和你解除勞動合同,并且需要你按照規(guī)定賠償集團的損失,這里是相關的資料,你可以看看?!?p> 張明啟并沒有伸手接過人力總監(jiān)遞過來的冊子,只是直直地看著面前這位鄧家的三小姐。
在他的概念里,鄧念霜只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從小到大都只知道讀書,而且很多稍微知道鄧家內情的高層,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鄧家的幺女心思都在娛樂圈,想當明星,并不想接手老鄧總這一攤子業(yè)務。
這是怎么了?沉浸在明星夢里的天真女孩,怎么突然關心起自家生意,還這樣從背后給自己捅了一刀?
張明啟是做夢都沒想到,他會栽在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女孩子手里。
悶熱的小會議室里,空氣凝重地似乎都沒有在流動。
這也是任苒的小心思。她覺得這樣的環(huán)境,會讓心虛的人更加心虛,更加無法招架她的進攻。
但是張明啟比她想象的要灑脫。
像他這樣久經沙場的生意人,知道什么時候有談判的余地,而什么時候已經沒有轉圜的可能。
現(xiàn)在,顯然是后者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