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痕渾身浴血,宛如殺神一般,迎風矗立在巨石之巔……
俯視之下,數(shù)千名衣衫破爛的奴隸,皆是恐懼的神情,呆立在原地,渾身顫抖,不敢挪動半分。
濃重的血腥從周身散發(fā),直沖鼻腔,一陣夜風掠過,拂動衣角,只見他身體前傾,失去知覺,手中長刀滑落,人如斷線風箏般向下飄落。
眾奴隸望著那月光下的猩紅,驚懼之下,竟未發(fā)出一點聲響。
一襲白衣,衣袂飄飄而來,在這月色之下,與那鮮紅在空中融在一起,消失在黑夜之中……
奴隸中,持鞭的粗衣大漢見二人已不見蹤影,稍稍回神,充著隱隱開始躁動不安的人群大聲吼道:
“都給我回住處待著,別妄想逃跑,在這大金國之內(nèi),你們以為來了幾個人,殺了幾個守衛(wèi),便能重獲自由?怕是忘了門口的填人坑!”
持鞭大漢吼完,身旁匆匆趕來數(shù)人,皆是粗衣持鞭,想必這幾人便是這奴隸中的管事。
不得不說,這金人心思狡詐、歹毒,以漢制漢,以奴制奴,布的一手好局。
還活著的奴隸們早已被磨平了心思,那些不甘欺辱,反抗過,逃跑過的人,早已成了地下的肥料,成堆的垛在深坑之中,奴隸的印記已深深刻在眾人心底,早已失去了對自由的渴望,在幾人叫嚷、轟趕之下,紛紛退回了住處。
哪怕就這般,眾人還心生竊喜,出了如此大變故,起碼今夜不用趕工,能好生休息一番。
幾個勢力的小人,深埋奴性的眾人,在這已無人看管的夜晚,守著自己的平靜,安然入夢,卻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何種腥風暴雨……
…………
…………
眼前,只有一雙蒼白卻染滿鮮血細嫩的手,在飛舞的雪花中顫抖,兩條衣袖亦被鮮血侵染,望著手中滴血的長刀,腦中一個聲音突然想起,不斷低語:
“斬!”
“斬!”
“斬!”
他頭痛不已,雙手用力捂住雙耳,想阻擋腦中的聲音,可不管如何用力,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他崩潰的揮舞長刀,胡亂向前方劈砍,聲音仍盤在腦中不去。
“唰”的一聲響起,如此悅耳,天籟般,直入心底。
他笑了笑,不再去管那低語,沖向前方,尋找那天籟而去……
…………
…………
柳無痕醒來,緩緩睜開雙眼,直覺胸口沉悶,抬起雙手,置于眼前,靜靜地望著。
夢中,那快感,如此真實,歷歷在目,此刻,卻讓他困惑不已,或許,自己本就是那般嗜血之人,狂躁的殺意一直潛伏在心底,或許,是天命,只有化為同樣的修羅,才能斬殺仇人,越是執(zhí)著復仇,越是將自己變成了他。
淡淡的血腥味在周身回蕩,像是印證著他的想法。
長嘆一口,放下雙手之際,瞥見衣袖,才發(fā)現(xiàn)身上衣物已被更換,回想起那春風般的笑顏,或許這已是自己最后的留戀……
想到這,他猛然低頭一看,是那正在熟睡的沐夕冉,趴在他胸口,伸出手臂,將要搖醒她,卻停在半空,伴著一絲發(fā)自心底的微笑,慢慢放下手臂,躺了回去……
半響過后,沐夕冉睜眼,正碰上柳無痕的目光,慌忙起身,整理著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展現(xiàn)出別與往常穩(wěn)重的俏皮可愛。
柳無痕故作冷漠,起身活動下酸痛的筋骨,向周圍打量,卻不見自己配刀,定是落在那石場之中,想到這,便回想起那遍地殘肢橫尸,不由胃中翻騰,他強忍干嘔之意,心中卻有些懷疑,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些禽獸,妄稱為人,死有余辜,你不必太過在意?!便逑θ秸Z氣帶著些許沉重,打斷了柳無痕的思緒。
“揮刀那刻,我既憤怒,卻又興奮,或許這便是我的本性,一個為屠戮而生的屠夫……”柳無痕揚起頭顱,合上雙眼,輕輕一嘆,又掛起嘲笑,繼續(xù)說道:
“可笑,從前還當自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殊不知,這蓮花的根卻扎在無數(shù)尸首之上?!?p> “不必苛責自己,那本就是個吃人之坑,人間善惡,不分種族,不分地位,亦不分手段,只要保持本心,行事不求功利,問心無愧即可?!便逑θ降馈?p> “好一個問心無愧,我卻連自己的心意,都琢磨不透?!绷鵁o痕黯然神傷,喃喃自語道。
“勿要再想,咱們速速收拾行裝趕路,采石場距上京不遠,如此變故,消息一達,只怕會有大軍來襲,再要脫身,只怕難于登天,就算你現(xiàn)在刀法大進,能斬得幾百人,又如何對抗成千上萬的軍隊?!便逑θ秸f罷,匆匆將地上物件收拾干凈,放入車中。
柳無痕轉頭瞥見地上堆疊的血衣,腦中不停閃過那雪夜的畫面,混亂不堪,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朝馬車走去……
…………
…………
已是晌午,采石場內(nèi),吊著三個裸露上身的人,后背滿是鞭痕,觸目驚心,這三人乃是昨夜想趁亂逃跑之人,萬萬沒想到,卻被這幾個管事早早盯上,逮了個正著。
管事的粗衣大漢仍不停甩動手中長鞭,瞧著幾人不再啃聲,便吩咐身旁幾人用水去潑醒昏迷之人。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幾人張望一番,一支騎兵隊伍直沖來到面前,見狀,速速跪倒在馬匹前,頭也不抬,不敢作聲。
騎兵為首之人瞧了眼遍地的殘尸,轉頭看向被吊幾人,跳下馬匹,拔出馬刀,一刀劈向粗衣大漢。
人頭滾動到一旁,還帶著滿臉不可思議……
其他幾個管事,聽到血濺之聲,偷偷抬頭張望,卻嚇得魂不附體,轉身拔腿就跑,一陣箭雨灑下,再無生機。
這幾條“忠犬”靠著通風報信、出賣多人,才混上這管事之位,平日折磨他們的手段,尤勝過那些金兵,不知已害死了多少人,躲在住處的眾奴隸見狀,無不拍手叫好。
騎兵中跑出幾人,來到奴隸住處,扯著嗓子,用漢語、契丹語分別喊話,讓眾人聚于石場正中。
本以為暴虐的守衛(wèi)、管事皆已被殺,日子會有所改善的眾人,望見的卻是鋪天而來的箭矢……
兵士們將尸首填滿大坑,用砂石掩埋,用水沖刷了滿地的血漬,一批新的奴隸在驅趕之下,緩緩來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