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晨暮和許以安的除夕是和任平生一起過得的,三個異鄉(xiāng)人在城市的角落中談論著異鄉(xiāng)事,這種感覺在許以安看來有幾分豪邁,只是這種豪邁仍然讓她有幾分傷感。早上,鐘晨暮和家里人視頻聊天時候,他爸媽將準備好的年貨一一展示給他看,他弟弟更是笑著說托老哥沒回來的福,自己可以享受一下獨子的待遇;然后,好像聽到他小侄女嘻嘻笑的聲音。許以安想,自己應該給家里打個電話了。
電話那頭是她媽媽的聲音,她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就聽她媽媽說:“額!這沒你在家啊,我可是累多了,洗衣做飯都是我一個人得了!”
“這下知道你閨女的厲害了吧?”許以安被她媽媽的態(tài)度驚到了,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逃婚的事情,他們一點都不在意?
“這過年都不回來,你打算上天???”她媽媽帶有幾分嗔怪,不過語氣中卻帶著欣慰。許以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她媽媽接著說:“算了,你還是先別回來了,你爸爸氣還沒消呢?!?p> 我還真以為自己錯了什么呢?許以安心理這么想,嘴上卻說:“您不生氣???”
“我要是也生氣,那豈不是證明你爸是正確的?他生氣的事情,我肯定要開心點?!?p> “聽你這么說,我覺得自己好像做得很對?!痹S以安習慣了他們倆的南轅北轍,卻沒想到自己會這種形式得到支持。
“兩碼事,別混淆視聽!什么時候是人民內部矛盾,什么時候是敵我矛盾,你老媽我分得清!”
許以安知道,自己取得諒解的道路還漫長,但是至少有個好的開始。她將自己的狀況做了簡單的介紹,她媽媽沒有做任何表態(tài),只是在最后的時候對許以安說:“大過年的,給你爸發(fā)個短信吧!”她短信發(fā)出去了,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她想今年是得不到老爸的祝福了。
許以安想不到的是,任平生為他們準備了新年禮物,兩件雕刻飛馬的印章,不同的是,她的那枚是馬將騰飛的樣子,鐘晨暮那枚是馬踏飛燕的姿態(tài)。方寸之間,栩栩如生,宛如要跳脫印章飛入塵世一般。
“老任,你神了,連刻印章都會!”盡管與任平生相識多年,鐘晨暮仍會覺得眼前這人有許多看不透的地方。
“這么與眾不同的新年禮物,值得喝一杯!”許以安舉起碗將酒一飲而盡,任平生溫和地笑了起來:“還是以安爽快,勝過小鐘多矣!”
“來來來,我兩干兩碗。”鐘晨暮喜歡黃酒的味道,而任平生就是黃酒的品鑒大家,更是藏了很多紹興的老酒。他不喜歡酒的辛辣,卻偏愛酒的微醉,而溫熱的黃酒無疑是一種很不錯的選擇。
“以安是豪爽,你這就有些牛飲了!”任平生笑著說,也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許以安哈哈大笑,稱贊任平生說得有道理,鐘晨暮很無奈得看著他們倆:“不能雙重標準、區(qū)別對待?。 ?p> 三人的年夜飯吃的時間并不長,剛過八點就已經結束了,其實他們倆更喜歡聽任平生說話。那種娓娓道來又不強加于人的感覺,有種微風吹過麥田的感覺,任平生看待任何問題都有不一樣的角度,他不會去說服你,但會給你提供一個找到心中答案的維度。
“我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就是老任這樣的人?!痹诨厝サ穆飞希S以安這樣對鐘晨暮說,她一直覺得,那些潛移默化改變別人思維的人,是值得讓人心存畏懼的。
“你說得對,但是也不完全對!”鐘晨暮笑著看向許以安,或許是許以安以為他在笑:“這種人之所以可怕,不在于他們本身有可怕,而在于他們不讓人察覺他們的可怕。”
許以安皺了皺眉,她明白鐘晨暮的意思,她能覺察到任平生的可怕,別人也能覺察到,但是任平生并沒有刻意隱藏這些,那就說明他并不可怕??墒?,不隱藏是不是也是一種隱藏呢?但是她沒有說出,因為她沒有把握。
“在德爾斐神廟刻有兩句被人傳誦的箴言,一句是‘認識你自己’,另一句是‘萬勿過度’。”鐘晨暮笑著對許以安說,這次她看得很清楚,他真的再笑。是的,我總是在窺探別人,忘記了認識自己,許以安想,我更是過度了,過度去揣測那些所謂的高深莫測,可能他們本身并不復雜。
“黑幕,你認識了自己嗎?又過度了嗎?”許以安也笑了。
“我一直向著認識自己的方向努力,盡管做過許多過度的事情,但我想這就是我生命存在的方式之一?!?p> “所以呢?”許以安仍舊笑著問。
“所以,買點酒回去守夜!”
他們隔著落地窗看著城市的夜晚,遠處的燈火迷離縹緲又真實可見,近處能聽見風吹過窗臺的聲音。許以安坐在地毯上,身子倚靠在沙發(fā)上,手中握著一罐啤酒,她對鐘晨暮說:味道還是挺苦的。鐘晨暮盤腿坐在她身旁,手中的遙控器舉過頭頂向后將電視的聲開高了些,盡管兩人根本沒看電視上播放的內容,他對許以安說:過年還是要有春晚的。
“以安,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鐘晨暮放下遙控器,喝了一口啤酒,味道確實挺苦的。
“我啊?是什么呢?”許以安想了想,然后說到:“我的新年愿望是,好好生活,使勁吃飯,努力健身,不談戀愛,做個快樂的王八蛋!”
“說得好像你有戀愛談一樣!”鐘晨暮笑著說,許以安也笑了,那算是一種認可,側著臉看向鐘晨暮:“你呢,黑幕同學?”
“我的愿望比你的愿望高級多了?!辩姵磕赫f,然后喝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說:“我的新年愿望是,愿快遞最快到達我手中,愿所有書信得到及時回復,愿我長壯而不長肥,愿有人陪我喝酒談詩,愿我成為一個風輕云淡的漢子。”
“這不叫高級,這叫高不可及!”許以安聳了聳肩膀,誰不想成為一個風輕云淡的人呢?她剛將酒遞到嘴邊,手機響了,翻開一看,她愣住了,她老爸的短信:開心最重要,過年好!
果然是短信,我字斟句酌寫了一百多個字,您老人家就回了我八個字,許以安心里說道,可是眼睛里卻是一片明朗,忽然站起身子,拉開落地窗門,大聲喊道:“愿如意的,不如意的,都去他娘的。”
寒風從外面奔涌而來,她的頭發(fā)隨風起舞,鐘晨暮笑著站起走到她身邊,將一罐酒遞給她,兩人碰了碰同時喝了起來。電視的聲音開始高昂起來,一個磁性嗓音緩緩傳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感謝命運慷慨,
時間撲面而來,
我們終將釋懷,
所有的忍耐,換來心的自在,
愛始終與愛同在,
這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