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迷離閃爍的燈光,每一個小小的燈光在夜幕的環(huán)繞中,呈現出最妖嬈的姿態(tài)。隔江而望,對岸的建筑好像海市蜃樓,讓人心生愛慕卻始終難以到達。江風吹過臉龐,春天的氣息讓整個夜光之城,在思緒中搖搖欲墜,傾覆而下是倉皇逃逸的人群。
對岸是不是也有個人像我一樣想要傾覆一座城?許以安想,她坐在江邊的階梯上,身后就是他們住的公寓。坐在任何一個角落,許以安都能幻想出浮生的萬千姿態(tài),在她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像是一個掌控所有人的王者,更像是一個被王者驅使的畫家。縱然色彩千變萬化,哪怕線條縱橫恣意,她呈現的畫面符合自己的想象,卻始終不符合自己的心意。
鐘晨暮說她這是善感而不多愁的綜合癥,沒有將感性的皮囊融入感性的內心,連幻想都被肢解到五馬分尸。許以安知道,她今天之所以會如此,只不過因為今天是衛(wèi)長安的生日,而她甚至連生日禮物都沒能送出去。
身邊的禮盒中是一本精美的筆記本,是許以安下午逛街時偶然在一家DIY店中發(fā)現,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跑遍步行街其實就為了找到這樣一個禮物。衛(wèi)長安和她有一個相同的愛好,就是喜歡收集各種款式的筆記本,盡管他們大部分時間都不用。衛(wèi)長安告訴她說,收集本子的一定都是有故事的人,他們豐盈的內心要找到值得停留的歸宿。但許以安的想法卻剛好和他相反,她覺得收集本子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想寫而又不知道寫什么而已。不過這樣的想法,她從未對衛(wèi)長安提過,甚至也從未送過本子給衛(wèi)長安。
許以安拿著禮盒走出DIY店的時候,想過要給衛(wèi)長安發(fā)給祝福短信,但是寫了半天還是逐字刪除了。她帶著筆記本來到一家蛋糕店,就是鐘晨暮為馬悠然定制生日蛋糕的那家,點了一個蛋糕一杯咖啡。在灑滿陽光的座位上坐好,光影將蛋糕裝點的恰到好處,咖啡的香氣讓人泛起雅意的慵懶。如果對面坐的有人就好了,許以安笑了起來,如果對面坐著衛(wèi)長安會是怎樣的情景呢?還真是想象不到。
陽光快要逃離城市的時候,許以安來到前后村面館,她是來吃龍須面的,也是來聽任平生說話的。許以安并不像鐘晨暮那樣喜歡將心事講給任平生聽,但是任平生卻總能從她的表情中判斷她的狀態(tài),這一點鐘晨暮很欣賞,許以安卻略微有些抵觸,但她還是喜歡來這里聽他說話。
任平生給她上面的時候,并沒有跟她說話,只是多為她上了一碗紹興的黃酒,并說了句“紹酒味甘、色清、氣香、力醇,加熱不宜過久,冰鎮(zhèn)不宜過低,適中即可!”許以安對著任平生笑了笑,這種被猜中心思的感覺還是挺不爽的,但真的很舒服。
許以安吃完面,天已經黑了下來,她路過江邊準備回去的時候,看到江對岸的燈光以及燈光掩映下的城市。她坐在江邊修建的階梯上,開始幻想一座城市的夢寐,直到手機鈴聲將她喚醒。是鐘晨暮打來的,他已經回去了,許以安跟他說自己在江邊看燈,鐘晨暮說他想看江上升起的星辰。
“我要的星辰呢?被你的燈光隱藏起來了嗎?”鐘晨暮坐在許以安身旁,手中端了兩杯奶茶,一杯是許以安經常喝的暖姜奶茶,一杯鐘晨暮偶爾喝的玫瑰奶茶。
“我今天想喝玫瑰!”許以安沒有接鐘晨暮遞給她的姜奶,鐘晨暮額了一聲,吸管在離嘴唇10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你不是不喜歡玫瑰嗎?”鐘晨暮帶著驚詫的目光看著許以安,許以安已經將玫瑰奶茶奪了過去,喝了一口之后隨即說道:“某些人也不喜歡玫瑰啊,還不是跟玫瑰談了四年戀愛!”
“噗……”鐘晨暮剛喝的一口奶茶吐了出來,邊擦嘴邊斜眼看向許以安,許以安表示一臉嫌棄。言靜思最愛的花是玫瑰,她喜歡紅玫瑰的熱情奔放,偏愛白玫瑰的純潔天真,向往黑玫瑰的溫柔真心,鐘愛橘紅色玫瑰的青春美麗;言靜思曾經對鐘晨暮說,他像藍玫瑰,敦厚善良。
“我也不喜歡姜茶,我是不是要扔到江里面去!”鐘晨暮說道,他的話還沒說完,許以安犀利的眼神已經如箭一般投射過來,咬著吸管卻異常清晰地吐出“你敢”的冷徹之聲。許以安是在認識衛(wèi)長安以后才開始喜歡與姜有關的食品,喝姜茶吮姜糖吃姜餅,衛(wèi)長安曾經對許以安說,姜味辛,辛主散,可祛風散寒,最療人間病,特別是冷漠冷血病。
鐘晨暮將奶茶放到階梯上,才發(fā)現他左手旁放著一個精美的禮盒,跟許以安說聲就拆開了??赐曛螅衷獠粍拥胤帕嘶厝?,便說道:“小伊同學知道你買本子居然不送她,會風馳電掣般追來跟你吵架的!”他們的死黨江伊春從高中那會就開始寫日記,至今從未斷過,對于層出不窮的本子有著層出不窮的偏好。
“你想多了,她才不會風馳電掣地來看你,一向等著你風馳電掣得去看她!”許以安喝著奶茶說道,江伊春結婚前會叫囂著喊他們一起出來聚聚,但結婚后就只會自憐說竟然沒人順路去看看她。也就是從江伊春結婚開始,他們六個真的就“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了,真的就“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了。
“也許你可以風雨兼程去看看他!”鐘晨暮喝了口暖姜奶茶后,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中的杯子。許以安知道鐘晨暮口中的“他”換人了,她也曾帶著風馳電掣的決心一路北上,卻又總在風雨兼程中一路繞行,這種認慫而又不認輸的勁頭讓她幻想一切也幻滅所有。許以安想著這些,然后說道:“你風雨無阻地待在這個城市,不也沒有想著去看看她!”
“我們偶遇過很多次!”鐘晨暮說得很隨意,許以安覺得自己沒有體會其中的含義,她也很隨意地聞道:“很多次是幾次?”
“三四次吧!”鐘晨暮有些驚訝,原來他和言靜思分手四年多,竟然也只是偶爾碰到過三四次。從剛分手時的茫茫不知所措,他用大把時間去看愛情主題的電影,并跟隨沒有淚點的情節(jié)哭得稀里嘩啦,他感覺那段時間自己將整個人生的愛情電影都看完了;到后來的“想念”變成“想起”,他覺得自己又找回原來的狀態(tài),只是不經意間會被一張照片或一句話打回原形,他覺得自己陷入生活的死循環(huán);再到后來連他都認為時間治愈了一切,但是在所有的紀念日那天,仍然會變得失魂落魄情緒低落,他開始考慮要不要離開這個城市。
“那你為什么沒有離開這個城市?”許以安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問他了。
“跟你沒有選擇去他所在的城市是一個原因!”
“你在等她回來找你!”許以安沒有理會鐘晨暮上一句話的意思,或許是她不想去想這個比較有“深層次”的話題。百里霜曾經說,凡是不愿意面對的感情問題,都屬于深層次問題;馮即墨當時諷刺他說,你的深層次問題最多;百里霜直接無視他的諷刺,笑嘻嘻地說,哥就是神話一般的存在。
“我是在等待給自己一個交代!”鐘晨暮雙手支撐,身子向后傾斜,抬臉看向沒有星星的天空。他等了會接著說:“其實這四年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她真的回來找我了,我會怎樣做?當然,我始終都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回來的?!?p> “但我還是設想,她回來了,我的選擇是什么?我想我始終是放不下她的!”鐘晨暮好像看到一顆流星劃過天空,也可能只是一種幻想。許以安似乎料定了他會這樣,只是在黑夜中輕輕嘆了口氣,就聽鐘晨暮說:“可是我也不會選擇重新在一起了,我們始終是兩個軌道上的人,而并軌就意味著車禍。但我也是拒絕不了她的,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遠遠地躲開,做個勇敢的逃兵!”
如果可以并肩作戰(zhàn),誰愿意成為逃兵呢?許以安想笑卻笑不出來,鐘晨暮是幻想中的逃兵,而自己卻是現實世界的逃兵。五月的江風吹過沉默的兩個人,流水的聲音融入喧囂的城市中,燈光閃爍,如夢未醒。
手機鈴聲打破寂靜的空氣,鐘晨暮坐起身子掏出手機,是李浥塵的電話。鐘晨暮有些詫異,大學以及畢業(yè)后的這些年,他主動給自己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鐘晨暮將電話放在耳邊,李浥塵的聲音隨即傳來:“小皇,你居然還沒有睡覺?不像你啊!”
“你對我的關心還停留在大學那會吧?”鐘晨暮說到,大學那會鐘晨暮十點半以后就準時睡覺,整個四年很少改變這種習慣;可大學畢業(yè)之后,特別是開始寫小說后,熬夜成了他生活的常態(tài)。李浥塵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大學期間,除了是因為他們很少談及這些瑣碎,還是因為雖然在一個城市卻相聚無多。
“不,我是同情,同情所有不想上床睡覺的人,同情所有夜里要有亮光的人!”李浥塵哈哈大笑,鐘晨暮在腦補李浥塵大笑的模樣,他一直覺得很奇怪,怎么能有人笑起來既能很豪爽也能很羞澀。
“不歸兄曾說,他覺得睡覺都是對生命的浪費!”鐘晨暮說到,他想起前幾天胡不歸給他發(fā)來的郵件和照片,連文字都帶著一股風吹沙漠塵飛揚的氣息。胡不歸穿著迷彩服,全副武裝行走在沙漠中,遠處的山頂是皚皚白雪,那種壯闊的美突然讓鐘晨暮覺得自己是在消耗生命。
“老胡跟你一樣,一個書看多了,一個沙子吃多了,都不是正常人!他是不是還跟你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崩顩艍m說,抽煙吐哺的聲音清晰可聞。
“這是尼采跟我說的!”鐘晨暮喝了一口奶茶,已經涼透了。
“尼采沒有跟你說,大張要約我們出來聚聚,這小子結婚后很得意??!”李浥塵將煙掐滅,煙頭入水發(fā)出的聲音傳到了鐘晨暮耳中,鐘晨暮笑了笑說:“前幾天,他跟我說過,還讓我問下,你帶女朋友嗎?”
“你們妹的,掛了,過兩天面談!”李浥塵沒等鐘晨暮回應就掛了電話,鐘晨暮已經明白,他的相親之路依舊在坎坷中動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