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班的第五天，許以安才完全弄清楚青藤廣告公司的業(yè)務(wù)模式與人事組織關(guān)系，也就在這一天安德烈作為部門主管找她談話了，他第一句話就是：“你知道嗎？斗士們始終相信一句話：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
許以安確信這句話出自海明威的《老人與?！?，但她確實沒有聽懂安德烈在講什么。安德烈只是笑了笑，然后讓她談?wù)勥@一周的體驗觀感，海明威替她回答道：“太順利太好的事總是長久不了。”這是鐘晨暮前幾天對許以安說的。
“要沉著，要堅強！”安德烈這樣說道，臉上帶有某種看不見的戲謔。
“但我不是老頭！”許以安開始皺眉，她不喜歡跟別人比誰記住的名言警句多，更何況還是在上班期間。
“我也不是，工作時間開始！”安德烈說道，許以安心想，我一直都在工作時間，但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安德烈口中的工作和褚楚講的完全不同，他設(shè)定的工作標(biāo)準(zhǔn)、他講述的工作方式、他期待的工作效果，顛覆了許以安之前對這個行業(yè)的認(rèn)識，原來前五天的自在悠然不過是死刑前的“斷頭酒”。
“事情來了就承擔(dān)下來。”許以安走出總監(jiān)辦公室時，安德烈這樣對她說，那樣子像是一個將軍鼓勵正要走上戰(zhàn)場的小兵。她帶著安德烈讓她回去思考的兩個問題走到座位上，褚楚側(cè)身對她說：“是不是有種易水秋風(fēng)劍氣寒的感覺？”
許以安回到臨江府小區(qū)，開始在書架上翻找廣告相關(guān)的書籍，等她抱著一堆書坐在沙發(fā)上時，已經(jīng)被《一個廣告人的自白》《奧美的觀點》《文案發(fā)燒》《廣告界無冕女王》《neil french》等書籍包圍了?？粗姵磕禾嶂巢倪M門，她又低下頭并說了句：“你什么時候變這么無聊了，書架上放這么多廣告類型的書籍？”
“感覺比美學(xué)有聊多了！”鐘晨暮將食材拿進廚房，出來后看著沙發(fā)上的書籍，他就知道許以安的悠閑日子結(jié)束了。許以安邊翻書邊記筆記，并將安德烈和自己談話的情況大致說了下，特別是他給自己留的“家庭作業(yè)”：如果客戶接受不了你們的方案，你該怎樣應(yīng)對？如果客戶覺得我們的方案不是最好的，你要怎么回應(yīng)？
“這種職場腦筋急轉(zhuǎn)彎，臨陣磨槍不如臨時抱佛腳！”鐘晨暮坐在許以安身邊，拿起《一個廣告人的自白》翻了翻。許以安看著他先是一愣，突然眼前一亮，拍了拍腦袋說：“笨啊我，居然會問這么白癡的問題，你之前在廣告公司待了四五年吧？沒有這些廣告書才是奇怪呢?！?p> 鐘晨暮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兩家廣告公司做過，一家是在H城全案策劃公司，一家是S城的影視傳媒公司，和言靜思分手后才開始碼字的日子。鐘晨暮將手中的書丟到沙發(fā)上，從茶幾上倒了杯水，在許以安幾度白眼下才開始說道：“如果客戶接受不了你們的方案，也許不是方案的問題，這時候你就要給他一個接受的理由，解釋方案使它在保持個性的前提下在證明客戶的觀點?！?p> “你的意思，學(xué)會忽悠？”許以安咬著筆頭說，她突然想到“再現(xiàn)美學(xué)”與“表現(xiàn)美學(xué)”，前者以生活真實為核心、以制造幻覺為手段，后者以內(nèi)在真實為核心、以非幻覺主義為觀感。當(dāng)導(dǎo)師講這些的時候，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想到忽悠這個詞。
“你可以這樣理解，但絕對不能這么說，其實所有的廣告都是給理由的心理過程！”鐘晨暮說，然后他開始講解第二個問題，這個觀點是他在廣告公司時經(jīng)常聽到的一句話，他說：“如果客戶覺得你們的方案不是最好的，你一定要告訴對方，適合的才是最好的；并且要強調(diào)，你們的方案都是定制化，是最適合客戶需求的。當(dāng)然，這時的忽悠要有針對性，其實忽悠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實質(zhì)內(nèi)容的忽悠！”
“你是在告訴我，廣告行業(yè)就是一個忽悠人的行業(yè)！”許以安問。
“我是在告訴你，廣告行業(yè)是一個要學(xué)會隨機應(yīng)變的行業(yè)！”鐘晨暮笑著答道。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許以安將自己思考的答案告訴安德烈，她說：“如果客戶接受不了我們的方案，我會讓客戶給我半個小時候的思考時間，然后給出一個他們滿意的方案。但是如果客戶覺得我們的方案不是最好的，我會向他們解釋什么才是最好的，并告訴客戶什么的方案對于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痹S以安說完這些，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她講的話其實就是鐘晨暮的意思，自己被他帶跑偏了，但是安德烈居然也說了一句類似鐘晨暮觀點的話：“知道自己要說什么，知道自己要怎么說，永遠(yuǎn)是一個廣告人必不可少的素質(zhì)！”
安德烈將一個硬盤交給許以安，告訴她里面是給運營部入職新手的學(xué)習(xí)資料，并且告訴她不懂得要隨時向同事請教。許以安打開硬盤就徹底蒙了，里面的資料、案列、視頻夠她看一年的，或許要用更長的時間。吃飯的時候，褚楚告訴許以安，其實沒那么可怕，她連其中的百分之一都沒有看完，關(guān)鍵要學(xué)會省懶勁。
許以安深刻理解“省懶勁”的含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有些人確實有足夠的天賦在偷懶的同時活得精彩。鐘晨暮看了許以安帶回來的硬盤，聽著她關(guān)于天賦的言論，開始進一步將資料分類縮減，她抱著《美的歷程》對鐘晨暮說：“感傷、悲痛、恐懼、愛戀、焦急、憂慮，欲求解脫而不可能，逆來順受又不適應(yīng)?！?p> 鐘晨暮沒從許以安的朗讀中聽到感傷、悲痛、恐懼、焦急與憂慮，他聽到得是期待、憧憬、向往、信心和斗志，這樣的狀態(tài)是他從來不具備的。鐘晨暮在廣告公司的時候，從不會覺得工作厭煩，但也不會覺得很興奮，他省懶勁的方式就是很少跟客戶或是總監(jiān)對方案的意見起爭執(zhí)，而他的影視總監(jiān)很不欣賞這種特質(zhì)，說：晨暮的方案和他的人一樣，包容性太強，只要你對方案有意見他就能滿足你，但這會讓客戶覺得你不夠堅定。鐘晨暮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不愿意去聽別人的意見修改方案，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對一個關(guān)系要好的同事說：“我是一個怕麻煩的人，按照對方的意見修改，我只要一分鐘；但是說服對方接受我的觀點，我就需要兩分鐘。既然用一分鐘能完成，我干嘛要多浪費六十秒呢？”
許以安后來跟鐘晨暮說，她也不喜歡他這種“包容性”，因為她說服別人雖然要兩分鐘，但滿足對方的要求估計要倆小時。無論是褚楚天才式省懶勁，還是鐘晨暮包容性省懶勁，最開始的時候都幫不了許以安，她還是要一步步地學(xué)，要占用大量時間去完成安德烈的家庭作業(yè)。
鐘晨暮喝完兩杯白開水后，頭依然很暈卻已經(jīng)清醒很多，帶著不向酒精妥協(xié)的微笑對許以安點了點頭。暮歌看著眩暈的微笑和嚴(yán)肅得表情，提前揮手向兩個人的告別，許以安說了句“走了”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鐘晨暮對暮歌聳了聳肩也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到酒吧的門外，迎面走來一個背著吉他的男生，短短的頭發(fā)將帥氣的臉映襯很是硬氣。擦肩而過時，鐘晨暮好像看見男生對許以安笑了笑，這讓他多少有些驚奇，他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沒有見過此人：“這人你認(rèn)識？”
“牧野風(fēng)他們樂隊的主唱”許以安說道。
“7B115樂隊的主唱？”鐘晨暮第一次得知牧野風(fēng)他們樂隊的名字差點噴酒，這名字是不是太任性了點？鐘晨暮一直很喜歡槍炮與玫瑰樂隊，當(dāng)然僅限于名字，他說那就是猛虎薔薇、那就是劍膽琴心；許以安與暮歌同時投來鄙夷目光，問他還能不能更沒情趣點。
“不會也是個羞澀的吉他手吧？”
“你違反了基本的哲學(xué)常識，主觀主義了！”許以安說道，吹過街道的風(fēng)帶有梔子花的余香，她說：“狂野的吉他手周牧冉，人家的偶像可是吉他之神艾迪·范·海倫，而且不是媽媽的偶像?！?p> “你刻薄了！”鐘晨暮想起了牧野風(fēng)，他突然覺得自己對他也挺刻薄的：“和你很熟嗎？我看他對你笑了！”
“那是暮歌的面子，不是笑給我的！”許以安說，鐘晨暮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給樂隊隊友女友的面子？他看向許以安：“這面子的源頭不是牧野風(fēng)吧？”
“媽媽不喜歡兒子的女友，但兒子比較聽媽媽的話！”
“鍵盤手走了，但是吉他手來了！”鐘晨暮說。
“不，順序錯了！”許以安說，然后說出了正確的順序：“鍵盤手和吉他手同時來的，只是在開始的時候，羞澀的突然變狂野了，狂野的反而變羞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