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馬悠然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那是在補習班上認識的一個婉約帥氣男孩。她將情書拿給鐘晨暮看，有模有樣地說，這就是全部麻煩所在，你永遠找不到一個不錯而且安靜的地方，因為不存在。然后嬉笑著拿起《麥田的守望者》坐在鐘晨暮身邊。
鐘晨暮被馬悠然嬉笑的樣子逗樂了，更為那個婉約帥氣的男孩感到委屈，他送一本很爛的書都比寫一封很動情的信要妥帖得多，可是八九歲的時候誰會將妥協(xié)放在第一位呢？他對馬悠然說：“這么漂亮的男孩，至少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玩伴?！?p> “你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了對他的不友好，你說了漂亮。”馬悠然仰臉看著鐘晨暮，鐘晨暮啞然失笑，他曾對馬悠然說，當我們用漂亮形容一個男孩的時候，往往是在說他陰柔、邪魅甚至嬌媚，充斥著不友好與不屑；但當我們說一個女孩很帥氣，大多是在說她颯爽、明朗乃至豪氣，透著一種贊譽與賞識。
“現(xiàn)在的男生越來越精致了，我應該這樣說?！?p> “不，那不叫精致，那是對男性氣質的矮化，模仿了魏晉的脂粉味，卻沒人家的風度?！瘪R悠然翻著書說，隨即又加了句，這是我爸爸說的。
“那你心目中的男生該是什么樣子？”
馬悠然歪著腦袋想了想，看著鐘晨暮說：“是豪氣干云的霍去病，是青衫磊落的辛棄疾，是肝膽昆侖的譚嗣同，這才是男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這也是馬老板的話？”鐘晨暮笑著問，馬悠然哼了聲說，我的偶像難道還要讓馬老板決定？
“我們倒是沒有想過男生該是什么樣子，不過我有男神，而且有三個。”鐘晨暮說了嵇康、說了李白、說了金圣嘆，那是他心目中的風度、才氣與趣味。
“所以你的筆名叫康白足下?！瘪R悠然想問的是金圣嘆是足下？鐘晨暮說，是，也不是，他當時想著看怎樣融進去，或是叫康白今夏，或是叫康白圣上，都覺得沒有康白足下有感覺。馬悠然說：“其實你并沒有那么喜歡金圣嘆?！?p> 鐘晨暮額了一聲，他從什么時候學會虛與委蛇的？或許他真的沒有那么喜歡金圣嘆，甚至也真的不太了解這個人。如果都不了解，自己又憑什么說喜歡呢？鐘晨暮發(fā)呆地看著書架上的排排書籍，馬悠然突然問道：“晨暮哥哥，讓你第一次寫情書的人是什么樣子？”
“頭發(fā)長長的，但不直；笑容甜甜的，但不柔；明明可以向百合一樣寧靜，卻非要像玫瑰一樣嬌艷。”鐘晨暮覺得他都已經(jīng)快要忘記了，但是想起時還是那么鮮明。
“這是你賦予她的樣子，而不是她本來的樣子，你的第一封情書其實是寫給你的自己！”馬悠然判了他第一封情書的死刑。
“看來我一直都在跟自己的幻想談戀愛?！辩姵磕鹤猿暗溃R悠然認可了，她盯著鐘晨暮問：“你想要找一個什么樣的對象？”
“找一個每天鞋子刷得像我的鞋子一樣干凈的姑娘?！?p> 馬悠然看了看他的鞋子，白色的運動鞋確實挺干凈的，她的鞋子只有剛買回來才會這樣，她笑著說：“你的要求得有點高?！?p> “那我就將她的鞋子刷得像我的鞋子一樣干凈?！辩姵磕盒α诵?，他曾經(jīng)這樣做過。
“你將來可以寫部小說，就叫《鐘先生的刷鞋小屋》?！瘪R悠然哈哈大笑，
“也可以叫《某小姐的刷鞋先生》?！辩姵磕簩W著她的樣子，其實他早就明白，你想找什么樣的戀人和找到什么樣的戀人是兩件不同的事情。
“你的時間到了，該去上班了?！瘪R悠然指著墻上的木鐘，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鐘晨暮來到鳶尾屋書店的時候說，他今天到附近上班，見一個委托公司的合作伙伴，重操舊業(yè)做一個視頻宣傳方案。馬悠然問，你說的是充滿假大空的阿諛視頻嘛？鐘晨暮笑了笑說，那是一種鼓勵人用消費來釋放壓力的心理暗示。
和鐘晨暮對接的是一個名叫陳雅軒的年輕女孩，雖然穿著一身穿職業(yè)裝，但明顯是個職場新人。她站在約好的咖啡館門口鐘晨暮，說他們總監(jiān)在里面等著，鐘晨暮心理說原來還有小怪啊，可是等他見到那人時才知道這是個大Boss。
“鐘先生，這是我們榕易廣告公司創(chuàng)意總監(jiān)言靜思?！标愌跑幬⑿χ鴮⒀造o思介紹給鐘晨暮。
“您好，鐘先生，很高興見到你?！毖造o思做出一個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標準動作。
鐘晨暮看著言靜思伸過來的手，這世上始終有你始料未及的事情，他將手伸過去的同時說道：“您好，言小姐，很高興能合作?！?p> 手松開的瞬間，鐘晨暮甚至忘記了那掌心是否有溫度，又或者是自己的手掌中沒有任何觸覺。他坐到言靜思對面，陳雅軒開始向他介紹這個項目的情況，除了他大致了解的內外還有一些從網(wǎng)上查不到的內幕消息，她中間提到一句說：“這家化工廠，是以黑化肥作為主要……”
聽到“黑化肥”這三個字的時候，鐘晨暮有些走神，陳雅軒和自己一樣H、F不分。他和言靜思談戀愛的時候，言靜思經(jīng)常糾正他的普通話發(fā)音，每次聽到鐘晨暮“花發(fā)話畫華”這些音不準、形不辨的字時，言靜思都會說：“不要跟別人說你女朋友學過播音主持，并且普通話過了一乙。過來，跟著我念，念不準不許吃飯。”隨后便是“黑化肥發(fā)灰，灰化肥發(fā)黑，黑化肥發(fā)灰會揮發(fā)”一通快速示范，鐘晨暮念成什么樣子，他自己都不能用言語形容。想到這些，鐘晨暮的嘴角下意識露出微笑，那些嬉笑逗趣的場景竟比那些山盟海誓讓他記得更深。
“鐘先生？”
陳雅軒睜著驚詫的眼睛看著他，鐘晨暮清醒的瞬間看見言靜思微皺的眉頭，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鐘晨暮收攏心神認真聽陳雅軒介紹項目，并和言靜思討論方案的整體思路。鐘晨暮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人自己竟那么的陌生，從分析客戶訴求到梳理整體大綱再到創(chuàng)意切入角度，言靜思那種侃侃而談有條不紊的氣場，別說四年前就算是現(xiàn)在也是他難以望其項背的。難怪他在影視公司的總監(jiān)常說他，氣場不足，氣勢不夠，甚至連體格都不能震撼“敵人”。
“希望沒有嚇到你。”談完項目時，趁著陳雅軒外出打電話的時候，言靜思說道。
“我膽子一向很大?！辩姵磕赫f道。
“這個我相信?！毖造o思端起桌上的杯子，她看向鐘晨暮，兩人突然笑了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言靜思的家鄉(xiāng)，鐘晨暮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言靜思見到他第一句是，你膽子夠大的，難道不怕我是謀財害命的邪惡組織嗎？鐘晨暮回答就是我膽子一向很大。
“你對你的新女朋友了解嗎？”言靜思放下杯子時，突然問道。鐘晨暮知道她說的是宋密秋，他剛要解釋卻把話咽回去了，他淡淡地說：“應該比你了解?！?p> “是嗎？連她的私生活也知道？”
“你是說小三嘛？”鐘晨暮知道言靜思問的是這件事，他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原來你知道？”言靜思眼睛中閃現(xiàn)出一絲厭惡。
“看來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辩姵磕合氲降目赡苤挥羞@個，她和宋密秋兩個人不認識。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看清楚一個人?！毖造o思說道，只是嘴角的微笑有些冷漠，讓鐘晨暮想起他們分手時的樣子。
“就像看清楚你一樣嗎？”鐘晨暮說道，他也許想不到，自己的微笑帶著嘲弄。
“你看清楚過我嗎？”言靜思臉上的笑容消失，鐘晨暮啞然，他看清楚過她嗎？他不知道。言靜思站了起來，手已經(jīng)提起座位上的手提包：“你找什么樣的人，我不管，也不想管，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前任不會太沒檔次，進而讓別人嘲笑我以前的眼光。”
鐘晨暮剛想發(fā)火（他認為的發(fā)火），看見陳雅軒手里端了幾杯咖啡正向這邊走來，言靜思已經(jīng)走下臺階。等陳雅軒走近的時候，言靜思臉上帶著淡淡地笑容說：“鐘先生，大致思路我們已經(jīng)溝通好了，下周去客戶那邊提案，希望您準時到場。”
不等鐘晨暮站起來，言靜思已經(jīng)轉身離去，陳雅軒端著咖啡一時間手足無措，匆忙放下杯子，和鐘晨暮說了句再見，快步追了上去。鐘晨暮看著言靜思的背影，腦海中滿是她那句問話，你看清楚過我嗎？那天他和宋密秋“相親”，言靜思莫名其妙出現(xiàn)又莫名其妙離去，難道就是要“擊退”那個她眼中的問題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