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衣袂颯然

　　和尚翻到屋檐的另一面，將一身白色襕袍隱在夜色之中。

　　瓦片嘩啦啦輕響，和尚壁虎般趴在屋頂上，掀開一片灰瓦。

　　屋里隱隱約約的光亮照出來，照亮了他的半邊臉。

　　從這個(gè)角度看，屋里的人如同棋子移動(dòng)，女人們胸前的風(fēng)景一覽無遺，和尚的眼神并無波動(dòng)，傾耳聽著傳來的余音。

　　距離太遠(yuǎn)，女人說話又細(xì)聲細(xì)氣的，只聽到“陳大人”“不過是個(gè)女人”之類的詞。

　　接下來一句話聽清楚了。

　　“一丈紅必紅妝以待郎君?！?p>　　和尚眼神一冷。

　　緊接是男人沉悶的反問與回答，鴇母躬身退去，離開了里屋。

　　和尚重新蓋好青瓦，輕踩瓦片掠到門前，腳抵住角檐上的嘲風(fēng)，鴇母并沒有立即離開，和尚微微瞇眼，聽到談及自己，意義不明的笑了笑。

　　兩人從小道上離去好遠(yuǎn)，和尚腳一松，身體落到門前，轉(zhuǎn)身就要推門而入。

　　但小道又響起了人聲，擺明著朝著這邊過來，和尚扭頭一看，隔著竹林的月光里，有道分外高大的影子經(jīng)過。

　　“到了么？”那是個(gè)粗沉的聲音。

　　“就在前面了?！?p>　　未做猶豫，和尚扭身投進(jìn)竹林，接著一名大茶壺就轉(zhuǎn)過了拐角，殷勤的指路。

　　“那不就那?！?p>　　王戎虎大步越過茶壺，還未到門口就豪聲道。

　　“少爺，某到了?！?p>　　聲振金石，旁邊的大茶壺耳朵里嗡嗡作響，房間中的人明顯聽到了，臥房的光一亮，響起腳步聲。

　　王戎虎昂然站在門前，燕頷虎須，左眼上的眉毛沒有了，取而代之是一道刀疤，毫厘之差，就可以削開他一顆眼球。

　　吱呀一聲門開了，不是小丫頭也不是勤娘子。

　　王思禮穿戴整齊，抬腳邁出門檻，眼神已經(jīng)無一絲酒氣。

　　王戎虎微微低頭。

　　“來的時(shí)候可遇上過鴇母？”王思禮問道。

　　“沒有?！?p>　　“那就好?！蓖跛级Y走到王戎虎身前，扔給旁邊的大茶壺幾枚碎銀，歪頭示意他滾蛋，然后拍拍王戎虎的肩膀。

　　“邊走邊說吧。”

　　剛走兩步，勤娘子出現(xiàn)在門邊，向他叫道。

　　“王生?！?p>　　王思禮回頭，看了一眼扶著門身形婉約的勤娘子，沒有回答，指著她問王戎虎。

　　“喜歡么？”

　　王戎虎的眼神刀一樣刮著勤娘子，仿佛能割開她的衣裙。

　　“喜歡！”

　　“那她就是你的，我能讓你把她玩到膩，要是今晚能解決，那就從今晚開始?！?p>　　王戎虎咧開嘴笑，眉上的刀疤如蜈蚣般動(dòng)了起來，兇氣橫生。

　　“少爺盡管說，要?dú)⒄l？某去去就來，用不著一晚。”

　　另一邊的勤娘子花容失色，一咬嘴唇，砰的摔上了門。

　　王思禮無動(dòng)于衷，手停在自己的腹前，回憶著和尚動(dòng)手的時(shí)候。

　　那時(shí)他大醉，只看過眼角白影閃過，那人身手總不會(huì)差的。

　　“帶刀了么？”王思禮問道。

　　王戎虎微微擰動(dòng)脖子，如龍的肌肉膨脹，頂起麻衣短打，頸椎骨骼咔咔爆響。

　　“某家不用兵器?！?p>　　王思禮撫掌，覺得勝券在握。

　　和尚站在竹林之間看著兩人，竹枝橫斜，竹葉紛飛，映的他臉上影影綽綽，像是潛在林中的猛虎。

　　等到竹林外王思禮與王戎虎走遠(yuǎn)，和尚走到竹欄邊，一腳踹下來一根腕口粗的毛竹，然后握住中段，猛的發(fā)力。

　　竹管在巨力下嘎吱作響，扭曲崩潰，森利的毛刺張牙舞爪。

　　扭成兩節(jié)短竹管，和尚看向兩人背影，在手中掂了掂掂了掂。

　　.

　　王戎虎突然聽到身邊的竹林中傳來一聲異響！

　　“少爺，提心！”

　　嗚的一聲凄嘯。

　　王戎虎甚至還沒看清那是個(gè)什么東西，手已經(jīng)抓住了王思禮的后領(lǐng)，卻發(fā)現(xiàn)這玩意直接奔著他來的。

　　“好大的賊膽！”

　　他暴吼一聲，跨步上前，雙掌石碑般砸在一起，嘭的一聲夾住飛來的物事。

　　“啪?！?p>　　黃色的竹節(jié)直接爆碎，竹筒像是開了花，迸開的尖刺射向四方，卻只在王戎虎的手上劃出幾道白痕。

　　第二聲凄嘯間不容發(fā)的響起！

　　王戎虎一驚。

　　第一根竹管只是調(diào)虎離山，第二根竹管才刺向真正的目標(biāo)。

　　王思禮依舊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身細(xì)皮嫩肉在毛刺下毫不設(shè)防。

　　眼睜睜看著第二只竹管流星趕月般襲來。

　　“嘣！”

　　飛勢驟停，毛刺離刺穿王思禮還有一拳時(shí)停住，勁風(fēng)已經(jīng)撲到他的臉上。

　　王思禮這才后知后覺的向后一仰，緊接著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失態(tài)的大吼起來。

　　“殺了他！殺了他！”

　　被握住的竹管咔擦一聲咧開，王戎虎獰笑。

　　“毛賊，你小覷了爺爺?！?p>　　他把竹管扔到地上，頭也不回的說道。

　　“少爺，你且往后稍稍，免得傷到嘍?！?p>　　王思禮屁股尿流的從路邊爬開，竹林里突然爆出一聲大喝。

　　“打就打！恁多廢話！”

　　一道人影從竹林中飛躍而出，竹棍掄圓了向著王戎虎天靈落去，逆著月光王戎虎看不清那人面容，只有光頭閃閃發(fā)亮。

　　“賊禿！果然是你！”

　　口中罵著，身子卻靈活的往外一扭，風(fēng)壓沉重的竹棍砸在地上，棍頭砸中的青磚直接四裂，浮土四飛。

　　棍頭一節(jié)也裂成了一根根竹條。

　　王戎虎抽冷子便要貼身。

　　“咻——嗡?！?p>　　竹棍將將從他眼前掃過，僅差一厘就將他掃成瞎子，但也已經(jīng)重新劃開了他眉上的傷疤，讓他眼上又麻又癢。

　　長棍一收一振，棍尖上的竹條抖的劈啪作響，下一刻急攻王戎虎下盤！

　　王戎虎只能后撤，竹棍從左掃過來，他只能抬起左腿，從右掃過來，只能又抬起右腿，一時(shí)間竟是被逼的步步后退。

　　尤其是棍尖的竹條，毒蛇一般伸著信子，將束腿的布條割成一片爛布，鮮血短短幾息就將布條滲的紅洇洇的。

　　但在后退之間，王戎虎已經(jīng)掌握了竹棍的攻擊節(jié)奏，他突然停住，抬高右腿踏了下去！

　　同一時(shí)間，和尚松手。

　　右腳精準(zhǔn)的踩住，整條竹棍抽在地上，直接被王戎虎踩斷了一截。

　　不妙！

　　竹棍不是被他踩脫了手，而是和尚主動(dòng)放開的！

　　一眨眼的功夫，和尚已經(jīng)沖至王戎虎身前，右腿飛一般彈起來，戳向王戎虎的胸口！

　　是他最擅長的借力。

　　當(dāng)初他憑著這招一拳轟退天賦異稟的黑羅漢，如今飛起的一腳帶著他全部的沖勢踢出！

　　王戎虎雙臂交叉護(hù)于胸前……

　　.

　　兩人生死搏殺之際，沒人注意到，他們身后的夜空之上，一輪圓月當(dāng)空。

　　而在圓月之下，一大一小的兩道剪影翻上了水閣的瓦頂。

　　小小黑影腳尖踩在角檐，峨眉刺斜指地，衣袂颯然。

　　長發(fā)在在月光里飄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