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是,楚言一路順風順水、暢通無阻的就來到陳恕的住所。
他還以為在這專虐反派的階段,他會在路上受到不少波折,指不定還要陳恕他們來解救他。
楚言在暗處望了陳恕那扇燈火通明的門看了許久,考量了各種打算,還是選擇在門口直接敲門。
他又準備好被破口大罵的準備,哪知陳恕悠哉悠哉地給他開門,不打不罵的把他拉了進去。
楚言就這樣的忽然感受不到一絲危機感。
他朝這個有他兩個房間大的住所看去,一張也比他木桌大的桌前,周子明來的比他早,正在擺弄桌上的工具。放眼看上去,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楚言迅速又往他房間的四周看了看,櫥窗典雅,還有專門的書柜,房間空蕩。
他嫉妒了,哪怕蕭寒山,這階級也是有的,身居高位的一個一個都很腐敗……
陳恕回身,自在坐在凳上,問他:“你看什么呢?”
楚言扭過頭來,回道:“看你這地方很大?!彼阒噶酥缸雷?,經(jīng)陳恕允許,他坐在與周子明隔了一個座位的凳上,看周子明折騰的,制作面皮的工具。
而這周子明,除了他來前看了他一眼,就專心做他的準備,一個眼神都吝嗇。
楚言心氣不順,心道這一點都不像跟他合伙的,招呼都不打。他這來了,倒成了一塊石頭,不起眼、沒作用,在不在都無所謂。
床下靜靜地躺著一個比他楚言望上去還其貌不揚的年輕男人,細眉厚唇,忠厚老實,衣著打扮樸素,楚言明白這就是那個陳恕的小廝了。
……這都被出賣了,床都不讓睡啊,當他小廝很倒霉了。
楚言一面腹誹,一面才敢細細看桌上的東西。
幾張接近人的膚色的布紙,幾個形狀怪異的鉤子?小型鐵鍬?鏟指甲死皮的鏟子?和他形容不上來的小東西一共擺了六七件在桌上。還有顏料?用胭脂盒子裝著,有各種紅、各種程度的黑和接近亞洲人皮膚的黃色。最外,還有一大盒沒開的膏藥盒子。
楚言有些無師自通起來:原來這做出一張“面具”來,是要在本人臉上動刀?沒周子明開始說的那么輕巧。
在本人臉上,把這層樹皮做的紙皮貼上去,細細沿著面部輪廓抹勻,五官與之緊密貼合,再在上面勾勒出眼睛、鼻梁,鼻、嘴巴,使之面皮與人看出沒多大區(qū)別?再取下,成一張輕薄的五官凹凸的人皮面具?
……楚言自認摸清這個套路,不寒而栗,心中叫著幸虧自己沒拒絕陳恕的幫助。
“好了,我——”周子明看到躺在床下、身在暗處昏迷中的人,猶豫道:“能把他放在光明處嗎?”
“這有何難?”陳恕將二郎腿放下,指使楚言。
他讓楚言把桌上東西清空放在窗上掛著的一篩子里,小心,別弄丟,而后讓楚言把小廝搬到桌上,上半身務必放平,讓周子明好操作。
他就在一旁抓了把瓜子磕,那模樣是想全程圍觀,當個吃瓜觀眾。
楚言看向周子明,心道你這能不能懟他兩句?周子明倒好,在他拿來篩子筐,周子明還幫他一起折騰后來事。
“……”楚言心道這不妙,我們長他氣焰,他之后會把我們壓榨死。他現(xiàn)在看來如此好心,萬一后來要什么報答呢?威脅呢?像你一樣呢?你自己對人有過這給個糖打人一巴掌的事,為何不長心思?
朽木不可雕也,這也能形容在這手上有幾條人命,但仍很慫的周子明身上。
楚言腹誹這些有的沒的,緩解內(nèi)心緊張,他驀然感到這大陸的可怕,簡直,沒有什么不能,沒什么可信。
沒法,楚言任勞任怨地把小廝搬到桌上,因周子明拿著篩子,所以是他一個人搬的。他一個人,搬著弱冠年紀的高個,可想而知的困難,他好在手臂有些勁,到底把昏迷得沉的小廝給搬到桌上,上半身把他穩(wěn)定了,再搬來一個凳子,把他的腿放到凳子上。這避免只有上身著力,而導致全身的下滑。
“好了?!背圆嫜瑵M頭大汗。
周子明道了一聲謝,便蹙眉把道具交給楚言,讓他在旁邊當助手。他要開始了。
一直躲得遠遠的陳恕搬著板凳坐回來,開始津津有味的準備全程圍觀。
周子明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凈手,回頭一看,兩道目光正一瞬不瞬、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他全身一抖,問道:“你們可否不瞧我?”
楚言和陳恕竟不約而同的堅定搖頭。
陳恕拍拍邊角的木桌,道:“少廢話,趕緊來?!?p> 周子明無法,便硬著頭皮在小廝頭頂前站定。
“…………”
四周寂靜了約有小半柱香,楚言看周子明又去洗了回手,在水盆旁給自己平氣。
楚言心知肚明,他這是緊張了。
陳恕也不說話,鐵定要把這熱鬧看起。他容他緩勁,緩不過來他撒手不干了,他也就不看了……
周子明到底心理素質(zhì)強大,緩了過來,用干布擦干凈手,開始指揮楚言,讓他站自己左手旁。他卻又想起倒掉水盆里的水,把臟水往窗外撒。從旁邊一個木桶里舀出干凈的水,打濕從布包里拿出的干凈的布,給小廝細細擦了擦臉。
楚言看向那大布包,心想原來他帶過來的東西真不少……
給小廝擦干凈,三人悄無聲息了一陣。楚言和陳恕瞪著兩眼,企圖把自己變作透明。
等小廝臉上沒了濕氣,周子明才真正開始操作。
他從篩子里小心拿出一張橢圓形面皮,捏著兩角,對準小廝的臉,小心翼翼從下巴敷起,貼到發(fā)際線。
這面皮極有貼合性,眼前的小廝仿佛瞬間成了無臉怪人。
楚言打了個寒顫,剛憋不住要問他不會憋死嗎?就見周子明拿起一個錐子一樣的工具,對準小廝的鼻孔處,戳了兩個洞。
……手法嫻熟,快準狠,三個都占。楚言越發(fā)覺得他當時殺那幾個人也肯定用了這一方法。
陳恕換了一只手扶下巴,突然開口道:“我以為這個面皮會通氣兒。”
“會,但只能通一點點?!敝茏用骶谷灰查_口沉著的道。
楚言有些欣慰。因這樣,說明周子明未被他倆影響,沒影響還能在空隙間說話,想來狀態(tài)還行,今晚不會不成功的。
讓小廝能夠順暢呼吸,不被憋死后,周子明開始用手撫平面皮上的褶皺與氣泡,讓面皮與他的臉的凹陷處充分貼合。如此扶了一會后,只見周子明開始動用那些小工具,沿著他的五官曲線,臨摹出曲線,使得五官更加深刻逼真起來。
這是個細活,楚言想到時間會長,但沒想到那么長。待他手舉著這些工具都要舉的酸的不能再酸時,周子明終于放下他手中的東西和畫筆,換了另一個工具。
這是,第二步成了。
……陳恕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他覺得他今晚真可以當石頭了。陳恕道:“哎呦,比剛才還嚇人?!?p> 是的,剛才是“無臉”,現(xiàn)在有點人臉的樣,但還沒有沒臉的樣子好。不知如何形容,就是,給人感覺極其詭異?
眼睛鼻子、嘴都有影子,但都沒凸顯出來,只有那種影像在。要不是桌上的小廝,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光看這腦袋,楚言覺得他就要叫了,太恐怖片。
“……”周子明聞話,手一頓,但終究什么也沒說,拿起另一只,再細細給面皮定定妝容。
這又是一炷香的時間,周子明拿起鈍刀,慢慢研究眼前的五官三庭,沿著眼角,極其慎重的割下第一刀。
他的呼吸都靜止了,陳恕也如此,甚至把腦袋湊上去,看周子明憑著燭火,割開眼角第一刀。
沿著眼角的線,剛剛好的一刀。
周子明呼出口濁氣,輕輕按著他的眼,慢慢把他眼睛周圍的面皮全割走。
再對準右眼,第一刀下去,周子明仍十分謹慎,但好在順利。
兩只眼出來,楚言憋住呼吸,湊近看了一眼,看看他眼睫還在不在。
陳恕把他腦袋打過去,罵道:“你擋著我光了!”
楚言:“……”
眼睛雖是心靈之窗,但眼睛附近的面皮不割走,周子明便看不清或者看不到。是以閉眼間的眼皮如何處理,他得在最后細細觀這人的膚色,眼皮紋路,再給自己手動畫上。
再來就是“嘴”
嘴要說話,蒙著是不可能的。周子明再在他的嘴角四周劃下一刀又一小刀,讓他的嘴唇露了出來。
這樣一副面皮有了大致的雛形。
他再細化,讓眼角和嘴角周圍的面皮貼合無縫隙。
這又是一個漫長時光。
周子明除了時不時朝篩子里換工具,便一直垂頭以大家雕刻的慎重態(tài)度刻畫面皮。
陳恕原先也目不轉(zhuǎn)睛,但看到這會,問了句:“這樣還要多久?”
周子明道還有一炷香,他便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倚在旁邊床榻上假寐了這一炷香。
而楚言雖手酸腳酸,但早已學會忍耐,你忍過這一時也就忍過,你不忍回頭你會想,這未必你不能忍。于是他忍著,繼續(xù)看他在這人的臉上做細化處理。
一炷香后陳恕起身,周子明正在揉他小廝的臉,力氣的大小可從小廝面部的活動看出。
陳恕好奇問道:“這是為甚?”
剛好不容易細化好的,怎么又要破壞?
周子明道:“我在給這面皮做活動,它將來要笑,要愁眉苦臉,什么都要會做?!?p> 楚言在旁打了個寒顫,瞌睡都趕跑了一些。
周子明揉完小廝的臉后,又按照原先,拿起那些工具,開始在他臉上重復一遍。
陳恕在一旁看著,半夜三更,一時寂靜無比。
快要天亮,雞鳴聲都仿佛能從遠處聽到,終于也聽到周子明主動說的一句:“快好了。”
他從篩子里拿出那個沒開封的膏藥盒,食指和中指抹出其中透明的膏藥,把它細細抹在眼前人的面皮上。
楚言站了一晚,開口,嗓子竟不知不覺啞了,他問道:“這是什么?”
楚言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說草藥味又不太像的難聞的氣味。
周子明道:“這是給面皮做長久固定不脫落,防它生褶皺的。”
他把用處說出來,也沒跟他多道這東西怎么做的。
陳恕道:“你有空跟我說說這怎么做的吧?”
周子明看向他,猶豫了幾秒,道:“好?!?p> “你可把這整個法子都告訴我,我起了興趣,不定我日后也要這么來一招?!?p> 陳恕笑,笑意不達眼底。
楚言看見,覺得這真是門邪術(shù)。
這無色的膏藥要敷在臉上少說兩個時辰,天還未大亮,就表示著他們還能睡一會。
于是乎,陳恕不客氣,無招呼的自己上床入睡,周子明就趴在登上,在小廝的腿上入睡。楚言兩廂看了看,丟下篩子,往墻角一縮,眼皮沉沉的睡了一覺。
…………
待楚言再醒來時,周子明正收拾包裹打算走。楚言眼睛一瞅,立馬爬起身,問道:“你做好了?怎不喊我?”
你想一個人走?
陳恕在后,替周子明說道:“做好了。你師兄怕你太累,不忍叫醒你?!?p> 楚言問道:“面皮做的如何?我可能看看?!?p> 周子明只好把面皮從包裹里拿出。
軟的,有韌性,是楚言的第一感官,韌性是從他抖落中看出的。
楚言又問:“我可摸一摸?”
周子明不好說這傻孩子,我們可以回去摸。這都何時了,萬一從這出去被過路人發(fā)現(xiàn)怎辦?但又不好拒絕,怕后面的陳恕多想,以為自己要避諱他,是以只能乖乖遞給楚言,讓他兀自再感慨一陣。
楚言顫巍巍的想接過面皮,但臨到手上,他把手上的汗急忙擦了擦。這差點導致面皮掉下。
楚言接過面皮,手感有一絲冰涼,倒還舒服,就跟,真的人在這初春放外面晾了半天,那皮膚觸感一樣。
楚言開始欣喜,再摸兩下,就有些滲的慌,便還給他。
兩人向陳恕告別。
陳恕對周子明道:“明日晌午飯后,我來你房間找你,你做好準備?!?p> 周子明點頭,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