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曲都城寧候府內(nèi)，寧青衣拿著手中的密函，低首斂眉沉思。這是潛伏在北韓境內(nèi)的頭號密探劍奴傳出來的消息，從北韓傳遞到南唐。歷經(jīng)半月，死了收集消息的和傳遞消息的撲蝶郎十三人。整個密涵沾滿了鮮血，要不是特制的油紙，怕是早被血泡散了。
北韓的斥候?qū)⒄麄€邊關(guān)的可疑人殺了一茬又一茬，大有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景象。雙方諜子和斥候?qū)χ诺牡胤皆缫咽且黄諘绲貛?，隨處可見的是風(fēng)干的血跡和累累白骨，漠北三郡更是一片風(fēng)聲鶴唳。
“小姐，咋們在北韓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的撲蝶郎一下子損失了一半”不知何時身著綠色羅裙的春雪一邊往火盆中添炭，一邊緩緩的說道。
寧青衣放下密函，搓了搓手。隨即轉(zhuǎn)頭望著窗外的白雪，道：“昨夜又下了一場雪，今早天氣開始放晴了，年關(guān)已過，今年這雪怕是下不了幾場了。
春雪只是點點頭并未搭話，時不時看一下神神叨叨的寧青衣。
北韓已經(jīng)開始為來年的戰(zhàn)爭鋪路，在這冰天雪地里，將三萬鐵浮屠趕往漠北三郡。韓王趙詢倒是下了血本了，如此迫不及待將鐵浮屠趕到前面，想來年關(guān)一過，大地回春后發(fā)動突襲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恕?p> 呵呵……寧青衣笑了幾聲，怕是現(xiàn)在就是缺少一個能讓天下人信服的由頭而已。
喝了一口春雪端過來的清茶繼續(xù)道：“只不過趙詢的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這么著急的想要撕破臉。后楚在雁門關(guān)還在虛與委蛇，羞羞答答不敢掀桌子。倒是在北韓都開始已經(jīng)亮刀子了。讀書人和武夫就是不一樣。后楚那讀書人總想占個天機(jī)，找個理直氣壯的借口。倒是那鐵浮屠的主將韓世忠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東西，先打了再說。讀書人罵武將是武夫，武將罵讀書人是腐儒，個中原委倒真是不好說。
春雪盯著她家小姐，打了個哈欠。外面空氣干冷，室內(nèi)倒是溫暖如春，春雪雍散的伸了個腰。問道：“小姐，北方烽煙再起，南唐該派誰為主帥？鐵浮屠那可全是重騎，當(dāng)年落霞關(guān)一戰(zhàn)，兩次沖鋒就將八萬鎮(zhèn)北輕騎屠戮殆盡。主帥更是被韓世忠活活拖死。從窮山惡水走出來的北韓轉(zhuǎn)眼就將盛唐北邊的門戶打開，整個落霞四郡百萬人口被鐵浮屠如割草一般殺了一半，亂世人命不值錢以前以為是句笑話，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真是嚇人??！
若是南唐北邊的敗了，怕是漠北三郡的百萬戶又要遭殃了，當(dāng)年落霞四郡的慘像又要重演一遍。春雪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后怕樣子。
寧青衣倒是笑了笑，看著春雪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緩緩道：“當(dāng)今皇帝李淳守成有余，開拓不足，而且生性多疑，大半會讓某位皇子擔(dān)任監(jiān)軍。然而皇宮里哪位帝師多半會推薦三皇子李毅。
“三皇子李毅，小姐你沒有開玩笑吧！”春雪驚訝的問道。
“三皇子李毅是出了名的無德無才，這幾年也不顯山漏水，平常也是飲酒作樂，留戀于青樓酒肆，讓他擔(dān)任監(jiān)軍豈不是害了漠北邊境的十五萬甲士吧！”春雪嘟著嘴不忿的說道。
“呵呵……”寧青衣看著嘟著嘴的春雪笑了幾聲。
“你這丫頭，我與你說看人需要入木三分，這一點你就沒有秋葉做的好，亂世謀生不易。很多人將鋒芒藏在暗處，待到時機(jī)成熟，羽翼豐滿之時。便就會露出獠牙，有些人到最后成了別人墊腳石，替別人做了嫁衣。天家無情，許多成功上位的帝王倒是將這一點運用的淋漓盡致。”
春雪笑著撓了撓頭，這一撓倒是把宮髻撓亂了。看的寧青衣好笑，倒也沒說什么。
寧青衣打開門緩緩的走了出去，天氣放晴，積雪消融，庭院里堆積了厚厚的積雪，下人欲要清掃的時候被她攔住了，寧青衣穿過長廊，廊旁花園中的幾株梅樹開的真艷。她駐足看了一會兒，悄然一笑，好似想到了些許有趣的事情吧，
寧候府的下人本來就少，這一路上只是見了幾個身著老舊甲胄的護(hù)院，見到寧青衣只是嘿嘿……一笑，寧青衣倒是施了個萬福。
又穿過了幾個小院，不經(jīng)意間就來到了一座安靜偏僻的小院，寧青衣推門走了進(jìn)去，映入眼簾的倒是一副熱鬧忙碌景象，屋子里全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忙碌著傳遞接收消息，整理歸納檔案，批紅推演局勢。
一身穿鵝黃色羅裙的少女坐在大廳中央，面前有一張巨大的桌案，上面放滿了卷宗和死士諜子用來傳遞消息的油紙。時而思索，時而提筆注釋，面色俊郎，棱角分明，女生男相，倒是說不盡的英朗灑脫。女子時不時咬咬筆桿，這壞習(xí)慣被寧青衣說了好多次她還是沒有改掉。
寧青衣低頭，伸手擦去那少女?dāng)n發(fā)時不小心沾到額頭的墨汁。少女驚覺抬頭看見寧青衣，忙道：“小姐，你身體不好，怎么來這邊了，這邊有我放心，你放心，沒事的?！?p> 寧青衣?lián)u了搖頭，面帶笑容，道“這么多年辛苦你了，聽春雪說你作夜又是一宿沒睡。你趕緊去睡覺吧！剩下的由我來做?！?p> “春雪那小妮子又跑去碎嘴，看我這次不狠狠的收拾她，把青玉司對付諜子的那套手段給她用上?！冰Z黃衣裙的少女佯裝惡狠狠地說道，說完之后就笑了。整個大廳里的批紅少女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這個一手掌控整個青玉司諜報系統(tǒng)的頭號大碟子這一生只對郡主寧青衣笑過。
若說整個青玉司最怕不是寧青衣，而是眼前這身穿鵝黃色羅裙的秋葉，對待叛變碟子更是心狠手辣絕不留情，曾經(jīng)發(fā)明出一套剝皮的手法，將人的頭皮割開一條縫，然后往縫中灌水銀，沒有多久皮肉分離，人皮落地，人卻活著，當(dāng)真是血淋淋，一般人見到直接嚇暈了。讓人毛骨悚然，無論是大檔頭，小檔頭還是彼岸花，六千里，就連不服管教的屠夫也是談秋葉而色變，如同老鼠見到貓一般但顫心驚。
曾經(jīng)有個屠夫游走于青樓酒肆，對相好的泄露了青玉司的機(jī)密，第二天那屠夫和那不知情的戲子直接被剁碎了喂狗。是秋葉主司親自督刑。
寧青衣不得不裝作惱怒的樣子才逼迫秋葉前去休息。搖了搖頭對這丫頭倒真有些無奈，隨即拿起桌上秋葉用過的狼毫，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諜報，陷入深深地回憶。
南唐十七年，南唐質(zhì)子案后的第六年，那年她寧青衣剛滿五歲。初次和秋葉相遇是在曲都城街道上。天空中飄著大雪，空氣中彌漫著悲哀，死亡，凄冷的味道。連年征戰(zhàn)，繁重的賦稅徭役壓干榨盡了黎民百姓的最后一絲氣息。適逢災(zāi)年，難民逃難到曲都城，又遇瘟疫，整個曲都城餓殍遍地，說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一些衙役將早已死去多時的尸體聚集到一起，準(zhǔn)備焚燒防止瘟疫進(jìn)一步的蔓延傳播。一個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死死的擋在一具剛剛死去的女尸前面，不讓衙役去觸碰那具尸首?？谥邪l(fā)出歇斯底里的喊聲和嘶啞的咆哮聲。那種無助，倔強(qiáng)，讓見慣了人間慘案的寧青衣為之動容。
年幼的寧青衣跑了過去，扶住了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搖搖欲墜的孩子，可能出于孩子的本能那個原本兇惡的孩子倒是出奇的安靜了下來。眼中飽含著乞求和絕望。寧青衣堅定的點了點頭，那孩子放松之后便暈了過去。
幾天了那孩子醒了過了，只是望著窗外的天空發(fā)呆，寧青衣捧著一個陶瓷制的罐子遞給她，黯然道：“這是你母親的骨灰，你收好?！?p> 那孩子小心的捧著罐子，眼底皆是悲傷和落寞。
后來，寧青衣才發(fā)覺她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寧青衣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道：“狗蛋，我娘說賤名好養(yǎng)活，”說完以后她望著窗外的天空發(fā)呆。
“想你娘了，”寧青衣緩緩的問道。
狗蛋點了點頭，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嗯”
“我也想我娘，我娘說：“亂世求生不易，要我好好活下去，青衣是娘和爹留著這世間的唯一念想。那天若不在了，娘和你爹爹會很傷心的”。寧青衣說完忍不住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但是她仍然笑著。
……。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以后好好的活著”寧青衣擦干眼淚笑著問道。
狗蛋點了點頭。
“那以后就叫你秋葉好了，碧云信斷念故鄉(xiāng)，秋葉成詩想爹娘”
寧青衣回過魂來，看著滴落在紙上的墨，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