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冬桑掌了燈侍在一旁,默聲無語。老者瞅了眼冬桑,從心里涌上憤意,又開始數(shù)落起來:“胡塵是大廢物,你是小廢物。你們爺是死腦筋,你也跟著死腦筋?!?p> 冬桑越發(fā)埋低了頭,不敢應(yīng)聲。
“他是南杞的半邊天,他要是有個好歹,滅了你九族也挽救不了?!?p> 冬桑擦著眼角,心里委屈起來。
“天天地都跟你們爺學(xué)傻了?那簡兮公子是什么人,沒打聽清楚就敢貿(mào)然赴約?”
“爺說他們這是困龍之戰(zhàn),他想看看這位簡兮公子的實(shí)力,順便當(dāng)了解相師堂了?!倍I蕴痤^,試著解釋。
“屁!”老者叱道。剛要開口,手腕被南宮軼抓住,老者剛要吐口的罵人話立時咽了回去,眼神關(guān)切,嘴上依舊不饒道,“終于肯醒了?不再多睡會兒?”
南宮軼借著老者的腕力坐起,倚著卷成團(tuán)的棉被,道:“舅舅莫怪他們------”
老者一翻白眼道:“那就怪你嘍?”老者嘆口氣,“小祖宗,你能不能長點(diǎn)心?怎么出門沒帶腦子呢?”
南宮軼直直地被噎了口,無奈道:“舅舅,出了門,您這嘴更厲害了?!?p> 老者長出了口氣,繼續(xù)道:“敢獨(dú)自跑去應(yīng)人的約,怎么不敢挨我的罵?教過你多少回了,怎么就不長記性呢?那竹居里滿屋的脂粉味你沒聞出來?”
“聞出來了,只是以為簡兮公子便是那樣的人,好個脂粉之類的,咱們京都不也有不少世家公子愛這些個嗎?”
“你是被那些個人熏壞了腦子,等這次回去,我就挨家挨戶地砸去。”
南宮縝眼睛直發(fā)亮:“舅舅,帶上我?!?p> 南宮軼被這一老一少弄得啼笑皆非,道:“是母后讓舅舅來照應(yīng)的嗎?”
“等她想起照應(yīng)二字,你都不知被人卸成幾塊了。是勝聰囑我來了,說你母后將你打發(fā)來北芷尋天女,要我攔住你?!?p> “母后是聽信了外間天女之血可醫(yī)百病的傳聞才會生了掠天女之說,我是想抓了天女交給師父,才有此行。親赴硯城求親,是我想探探硯城。”
“唐老頭不知聽了誰挑唆,開始動了歪心思,總以為他那個城能有撐天之功?!崩险叩馈?p> “母后應(yīng)了他三千石糧食的首聘,被相師堂劫了去?!蹦蠈m軼解釋道。
“不是相師堂,是顧諳?!崩险呒m正道,“顧延齡這幾年甚少作為,世人皆猜他是想保存實(shí)力坐等與北芷王室契約滿好得自由。先不講這個老狐貍,說說這個顧諳,她的聰明勁與其父恰恰相反,都寫在了臉上,渾身上下長著心眼,能令聞名天下的相師堂四師聽從調(diào)配,能是個簡單的人物嗎?”
“沒想到簡兮公子是個女子?!蹦蠈m軼。
“她不是簡兮公子,”老者道,“她是相師堂巫師女姁。這個女人,一雙媚眼,顧盼之間令天地失色;一身媚骨,所行之處,步步生蓮?!?p> 南宮縝“呼”地一聲,問道:“這么厲害?”
“沒想到顧諳一開局就拿這么個厲害角色來試我。”南宮軼道。
“那丫頭只怕是個更厲害的角色,這次是你技不如人,但也不要喪氣,得了教訓(xùn),下次學(xué)乖點(diǎn)?!?p> “是!”
老者眼望著天,又道:“明日是相師堂一年一度的堂會,咱們爺幾個出門逛一逛去?!?p> 南宮軼道:“胡塵還在他們手里。”
“胡塵的武功我有數(shù),他會想辦法自救的,你不用擔(dān)心。話說回來,我倒覺得唐氏要求用三千石糧食做首聘,這份氣度與你很相配?!?p> “不過一場交易,哪里需要配不配?”南宮縝突道。
老者一愣,贊道:“丫頭,這話說的有境界。”
“這不是我說的,是哥哥說的。哥哥說,這硯城城主不是什么聰明的人。他們家守著硯城也有百年了,以硯城之境,就應(yīng)該中立以保其位,畢竟任何國家不可能聯(lián)手制約他。非但不會制約他,恐他靠向任何一方還會極力示好。如今唐家主動聯(lián)親南杞,不異于自取滅亡?!?p> 老者微微點(diǎn)頭,道:“倒也不能說自取滅亡,若你哥哥對這位唐家小姐生了情愫、愛慕之心,之后再誕下王子,將來就會有機(jī)會繼承國主之位,到那時你還能說他們自取一說嗎?這人世之事,誰能跑到前面去看個究竟?無非賭一場,賭贏了便是逍遙自在了?!?p> 南宮縝垂著眼簾,細(xì)細(xì)思索道:“這場賭約,硯城有勝算嗎?”
老者一笑:“勝不勝算,那得你哥說了算?!?p> 南宮縝求問的眼神看向哥哥,南宮軼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那個巫師跟我談了個條件,要我寫一封書信給岳言,以此換取被劫的糧食?!?p> 老者眉毛一挑:“岳言?她要做什么?”
“她說要問岳大人幾個問題,求證一件事?!?p> 老者思索著,一時竟沒尋出頭緒來,問道:“相師堂會有什么事尋到南芷地界?還是一位言官?你給她手書了?”
“嗯,其一,我想看看相師堂想做什么;其二,以相師堂的手段,即使我這里行不通,他們還會想別的辦法,不過做個人情,且看他們有何打算?!?p> “你做的對。”
“初至北芷便遇挫,確實(shí)是我沒想到的?!蹦蠈m軼嘆口氣道,“倒不是我小瞧相師堂,而是沒將顧諳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孩做起事來倒是狠辣。我雖非國使,好歹一國太子,我想便是顧延齡也不敢貿(mào)然出手,她卻出招即狠?!?p> 老者嘿嘿笑著:“兵者,詭也。兵者,忌輕敵。你連著錯了兩招,還好意思在這兒跟我分析原因?”
南宮軼面上一紅,道:“是!舅舅教訓(xùn)的是!”
“好了,天兒也不早了,冬桑方才吩咐店家熬了米粥,你趁熱吃些,好好休息?!?p> “是!”
老者起身,南宮縝問道:“舅舅,你去哪兒?”
老者雙眼瞪得分外有神,興奮道:“北芷玉憬苑,風(fēng)靡萬千兒郎的妙地,我豈能過而不入?”
南宮縝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挨近道:“舅舅,那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你帶我一塊唄!”
老者將臉一甩,道:“你哥哥如今正休養(yǎng),你不在跟前侍候著,瞎跑什么?”
南宮縝委屈地嘟著嘴道:“那舅舅為何能瞎跑?”
“丫頭,我已近暮年,再不好好玩玩,活著真就沒什么意思了?!崩险哌呎f著邊露出一臉的苦楚。
“哥哥!”南宮縝求向哥哥。
南宮軼正色道:“玉憬苑乃是勾欄之所,其中各色男女,難免有些個不堪。舅舅烈火烹油尚不怕,自是其中高手,你我兄妹,還是肅靜些,免得回國挨母后罵。”
南宮縝閃爍著滿是期待的大眼睛,不情愿地點(diǎn)著頭,道:“聽哥哥的就是。”
老者這才放心轉(zhuǎn)身走去,至門口處,叮囑了冬桑幾句。冬桑點(diǎn)頭應(yīng)著,趁送國舅爺出門工夫,挨近他低聲道:“舅爺,我們爺好像對那個顧諳有了興趣,昨個下午自己傻笑了好幾次,學(xué)著人家吩咐小二去買什么牛肉餅,還嫌小二回來早了------”
老者回頭看著冬桑,眼睛賊亮賊亮地問道:“真的?這戲有看頭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