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佛祖在西方,流聲剎亦在西方,所以天下人認為流聲剎代表了佛,每有法事節(jié)慶入廟上香者絡繹不絕,更有人認為在流聲剎中聽經(jīng)誦經(jīng),有事半功倍之效,可度厄解難,去人世之苦,所以每年在居士院外排隊請住的香客從未間斷過。時間一長,有些心思活絡之人便在山門之外仿居士院也建起座座禪房,起名“小居士院”“居士禪院”等等,且借口山門處乃佛行處,也引了很多進香者居住,每每遙望菩薩像,虔心膜拜。
為與流聲剎的居士院區(qū)別開來,世人稱此地為“常仿”院,久之叫白了,叫成了“常坊”。
唐不敏端坐在常坊一間居室內(nèi),不發(fā)一言。彌然的偏袒使她落了下風,哥哥的不出手使她只能移居常坊。而所有這一切始作俑者,是顧諳。
染兒與蓬山侍在一旁。
“佛誕日小姐還去寺里嗎?”染兒起了話題。
“去!太子在那里,我要跟他解釋清楚。”
“如果碰到顧諳,怎么辦?”
唐不敏側(cè)目:“什么怎么辦?我是有把柄在她手上?還是低她一等?”
“我不是這個意思?!?p> “染兒,你既跟了我,就要對我忠心,不要想著怎樣給我哥哥報信?!?p> 染兒不語。
唐不敏看著她道:“這么多年我的身邊只有蓬山,因為我不愿相信人,那樣會太累?!?p> “小姐是相中了我嗎?”
“我即將嫁入南杞,后宮之中,蓬山不方便。哥哥訓練你們時我曾經(jīng)觀察過,你的心思細膩、縝密,是個可塑之才?!?p> “這事小姐您跟少主談過嗎?”
“染兒,硯城城主的妻子不會是一個殺手出身的人?!?p> “我知道。”
“所以你想讓哥哥注意到,除了有所作用外,還需要我的助力。而恰好,顧諳是我們共同的對手?!?p> 染兒面色不動,道:“誰說小姐只懂配藥醫(yī)???這些個算計人的心思,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p> “可是這樣的我在顧諳那里一個回合都沒到,就被人攆到了這里,染兒,我不是顧諳的對手?!?p> “即便如此,小姐也仍不愿用我說的手段?”染兒追問道。
“我是硯城城主之女,位同一國公主,我有我的驕傲。如果不是為了替太子抓住天女,我連下毒也不會去做?!?p> “可是小姐在她們眼中已經(jīng)是一個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比緝涸噲D用話語讓唐不敏認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商撇幻粢廊徊粸樗鶆?,道:“我不在意她們眼中我是何人,是壞人又怎樣?我又不會同她們在一起生活?!?p> 染兒看著面前這位單純的有些固執(zhí)、固執(zhí)地有些自以為是的大小姐,停了話。
蓬山卻熟知自家小姐的性格和作派,直接問道:“小姐,需要我去探一探她的消息嗎?”
唐不敏嘆了口氣道:“那個章兒誣陷咱們時,你都沒有發(fā)現(xiàn)得了,可見她的武功在你之上,你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者,以顧諳與流聲剎的關系,真要鬧出個動靜來,吃虧的也只是我們。記住咱們此行的目的,與此無關的人事不要沾惹?!?p> “流聲剎可真是給她面子?!比緝赫Z氣里充滿了嫉妒與羨慕。
“顧諳的幸運不是誰能羨慕來的。出身相師堂,幼時長在流聲剎,啟蒙后跟隨溹嶺章魯及相師堂四師研習天下之道,十歲時又拜在北天女峰掌門門下,到如今成為年輕的一代掌門。聽說她在卜卦之術、巫醫(yī)之法、為政之道上都有建樹,傳聞還說她目誦十行,有過目不忘之能------你想想,若非有才,怎能引得聞名天下的簡兮公子為之傾心,為她固守相師堂?”
染兒幽幽道:“小姐,你將她描述的如此完美,心中可還有勝算?”
唐不敏突地一笑,美目瞬間有了神采,道:“再完美又如何?我是母儀天下之命,而她,注定一世孤獨------”
“小姐,你真的相信殷滌說的?”
“為何不信?顧諳不也信嗎?”
染兒看了她一眼,心道:“所以,你是以顧諳的標準做自己的標準嗎?”
唐不敏顧自言道:“可惜哥哥不肯告訴我有關顧諳太多的事情?!?p> 染兒有些悟出少主將自己派到大小姐身邊的用意了:這位看著聰明的大小姐,某些時候的想法過于簡單些了。也許,這也是少主沒有攔阻她出門的原因——成親前多經(jīng)歷一些事情,才不至在后宮中被人利用或傷害吧!
世家的女子大抵都是這般模樣,可顧諳卻偏偏不同。
那個顧諳,她想走近去看,看自己少主心儀的那個極美的女子,身上到底有何魔性,引得天下俊杰為之著迷?
染兒怎么也想不到,她眼中那個美的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顧諳,此刻,正守在碑林禪室旁的土灶前,眼巴巴地瞅著鍋里的薄餅,咽著口水------
彌故忍不住笑道:“再吃一張就五張了。”
顧諳比劃著薄餅的大小道:“那么小那么薄,一張都不夠一口吃的,老實人,恁地小氣,還埋怨我能吃!”
彌故無奈朝她身后的陳娘解釋道:“她偏愛這薄餅,每次不吃到夠,旁人是休想吃到一口的?!?p> 陳娘少有的清醒,道:“我知道,有這種遇到好吃的就眼紅的人,眼里除了吃食,什么都看不見?!?p> 顧諳聽著兩人的打趣,回頭和道:“是??!是?。£惸?,我現(xiàn)在都看不到你了?!?p> 陳娘看著顧諳將薄餅卷成筒狀,蘸著蜜糖吃得津津有味,一臉疼惜之色。
“小姐,撿兩張涼的丟上來唄!”章兒站在碑林入口處的山柱上,開口問道。
顧諳回頭,驚問道:“章兒,你解開藏經(jīng)閣里的機關鎖了?”
章和傲然一笑:“不過丈高的樓子,誰說一定要從里面進出?這挑檐飛閣的,照樣來去自如!”
顧諳轉(zhuǎn)回頭,看向彌故,彌故倒不計較,笑道:“章兒姑娘要是覺得好玩,明日我在藏經(jīng)閣上布置些機關?!?p> 章兒立時軟了下來,搓了搓手心,學著和尚合十狀,道:“彌故師父,我不敢了,手下留情啊!”
顧諳眉毛一挑,道:“章兒,你莫怕他,有你家小姐我在,破解他的機關輕而易舉?!?p> 章兒苦了臉道:“小姐,關鍵是彌然就在樓前等著呢!我這一跳下去,不被逮個正著?”
顧諳轉(zhuǎn)頭央求彌故:“老實人,能不能讓她下來?”
彌故耳邊聽著請求,眼睛卻盯著薄餅,唯恐一個顧看不及損了手藝。
“彌然是監(jiān)院,要不請他上來處理此事?”
還未等顧諳答話,章兒搶道:“彌故師父,這兒風景很好的,我也喜歡的。”
顧諳聞言笑著對彌故道:“你知道章兒為什么不喜歡流聲剎嗎?”
彌故亦笑:“被一群武功不如自己的和尚壓制,心情自不會好?!?p> “章兒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多吃點兒。”
“多吃點兒我的心情就能變好了?”顧諳反問著。
“我的心情能變好!”彌故一本正經(j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