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諳看著勝聰背后侍立的菘山三子，對勝聰揖了手，問道：“在硯城時這三位師兄曾對我門下樂修閣閣主蘇淇說過‘同氣連枝’，如今蘇淇與北芷叛軍錚王把酒言歡。敢問勝師，這場軍亂中南杞扮個什么角色？你們南天女峰又起個什么作用？”
勝聰笑道：“彼時蘇淇未叛師門，仍是天女派弟子，那時若顧掌門便告訴咱們門內(nèi)有了叛徒，‘同氣連枝’一詞我這三個徒兒是萬萬不敢出口的?！?p> 顧諳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繼續(xù)道：“哪里就是勝師所言叛徒一說？不過家?guī)熣J(rèn)為一枚細(xì)作，權(quán)且留著觀觀，只是沒想到貴門多事，誤了處理此人的時機(jī)。”
勝聰搖頭：“顧掌門意欲何為？”
顧諳面色一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師堂四師如今在南杞有樁私事，我欲前往接應(yīng)，只是人生地不熟的，怕費(fèi)時費(fèi)力，加之又很想結(jié)交由芝師姐，所以想要勝師手書一封代為引介?！?p> 勝聰點(diǎn)頭：“由芝亦慕顧掌門，此事可。”
顧諳又道：“本門除間一事因三位師兄而生變，所以晚輩斗膽求勝師個情，請三位師兄走一遭，晚輩也是怕夜長夢多啊！”
勝聰臉色未變，道：“禮尚往來本不是過，只是顧掌門開口就交待了兩件事，買賣好像不是這么做的？”
顧諳裝作沒聽懂，一臉的疑問：“代為除間這事，我可是求勝師幫個忙。既不算禮尚往來，也不算買賣，是勝師您心疼晚輩。”
勝聰身后菘山三子嘴一撇，暗道一句“臉皮真厚”。
勝聰又笑：“既如此，那我就再多疼疼你，我也怕你這一路舟車勞頓辛苦，幸好我的一個弟子也在此地拜佛，就讓他陪你一道，既方便你行事，又能助你了解一下南杞的風(fēng)土人情?！?p> 顧諳一愣。
勝聰對門口一笑：“軼兒，可否？”
顧諳回頭，正看到禪室門口處，一身白衣的南宮軼，風(fēng)姿卓絕，一臉的溫和。
南宮軼入室見禮，回道：“軼兒遵師父命！”又沖著顧諳一揖道，“此行，還可踐了月前與諳諳飲酒之約?！?p> 顧諳在心里對這師徒倆的一唱一和鄙夷了一番，面上卻和聲笑道：“太子同行，該是何等風(fēng)光？只是在下出身江湖，身上不免沾了草莽之氣，得罪了太子就不好了。”
“軼自小常居天女峰，對天女派的規(guī)矩也算熟悉了解，斷不會因一時之氣而傷了兩枝的和睦?！?p> 顧諳笑道：“好說，好說！”
勝聰起身，心情歡愉道：“從今日起，我要結(jié)夏安居了。”
顧諳回頭看著笑得像個孩子的干巴小老太，不知她喜從何來。勝聰慢慢道：“夏安居后，我想先去北地尋一種紫色的花兒，我與你師父蒼蕁初見時，她的耳上就別了支那樣兒的花，我很喜歡，她跟我說，那種花兒只在北地秋日里出現(xiàn)。顧諳，咱們北地見。”
顧諳點(diǎn)頭應(yīng)下。
勝聰近前，看著嬌美的少女，羨慕道：“年少真好！我也喜歡看漂亮的女孩，難怪軼兒為你著迷！”顧諳聽勝聰突轉(zhuǎn)了話風(fēng)，微側(cè)著頭，怔了一下?！澳茉趧忧榈哪昙o(jì)尋到一位傾心的女孩，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他雖比你大了幾歲，但還不如你懂得多，你多教教他?！鳖欀O越聽越有種婆婆交待兒媳的感覺，遂笑道：“勝師，南杞與硯城的婚事可是轟動天下的，您可不該與我說這番話的。”
勝聰抓住顧諳的手：“該不該的也說了，就當(dāng)我是倚老賣老，討了你的便宜。”
顧諳失笑：“您這樣可一點(diǎn)兒不像傳說的文達(dá)天下，謀安社稷的勝師?！?p> 勝聰聞言哈哈大笑：“那是別人眼中的我，既不是我眼中我，也不是你眼中我，那樣的評論與你我何干？為何去聽去信？”
顧諳點(diǎn)頭贊道：“晚輩受教了。”
“去吧！讓軼兒陪你，看看南杞的山水、花草、人文，尋一尋你喜愛的。”
顧諳感受勝聰刻意的卻不令人厭煩的熱情，再次笑著應(yīng)下。
“可與悧兒話別了？”
“是！”
“不必?fù)?dān)心她，我雖年老，但保護(hù)一個孩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不敢勞勝師，晚輩已讓二師姐照顧她?！?p> “也好！可以向殷二閣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勝聰回頭對南宮軼道：“勿掛念，去吧！”
南宮軼一揖至地。
禪室，有春光射進(jìn)，暖洋洋的。四月天，花兒開滿山道，熏染著流聲剎，無論是拾級而上還是沿級而下，入目便是芳菲。
人間四月天，悄然而至。
山門處，顧諳回眸仰望，高處有樹、有風(fēng)、有從容。
顧諳回神，準(zhǔn)備抬腳上轎，耳畔響起一聲“姐姐！”
顧諳住腳回首。有少年從山路奔來，一聲一聲喚著“姐姐”。顧諳的心便陷入其中。少年不顧自己滿臉的汗，遞過一個紙袋：“姐姐，路上做零食吃?！?p> 顧諳低頭看去，是裹了蜜糖的長生果。她撿了顆放進(jìn)嘴里，咬出了脆響，細(xì)細(xì)地品嚼著，謝道：“好吃！不粘牙，脆生生的，春日里難尋這么好的長生果?！?p> 長生果點(diǎn)頭道：“是我一顆顆挑仔細(xì)的，就怕姐姐不喜歡。”
“你是來拜佛的？”
“我一向聽家里安排，這次也是叔叔陪我來的。明日我們就要起身回硯城了。”
顧諳頓了一下，道：“聽說硯城如今不安生，你們還是打聽一下再做決定吧！”
長生果臉色一黯：“家里投了很多銀錢進(jìn)去，不能不管的。”
顧諳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道：“這里有幾顆珠子，給你傍身用。”
長生果抬眼，不肯去接。
“拿著吧！說好了回硯城看你，不知幾時能兌現(xiàn)，一人在外，凡事多用心。”
“是！”
顧諳看著少年那張從前只在夢里出現(xiàn)的面龐，動情道：“無論何時都要想著，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再見到自己想見的人?！?p> 長生果點(diǎn)頭道是。
直到馬車走遠(yuǎn)，長生果才打開荷包，里面是大小均勻的幾顆夜明珠。長生果抬頭望著已成黑點(diǎn)的馬車，自語道：“說好了在硯城等你，我不會食言?！?p> 其后有人近前，輕聲報告道：“太子，流光姑娘的尸首在背山處找到?！?p> 長生果收了夜明珠，與齊賈對視。
長生果道：“早就說過刺殺是最下策，十三子偏不聽，如今搭了小師姐的命進(jìn)去，就算師父不說什么，大師兄也會怨你們?！?p> 齊賈不語，眼神示意隨從退下。
“他們可是計劃今秋成親的?！遍L生果說著遺憾事，話語中卻沒有絲毫悲意，“喜字變成白字，有熱鬧可看了?！?p> 齊賈仍不語。
“你說我是再演一出戲半路殺了他們？”長生果回頭，“還是讓大師兄怨恨同門更好一些?！?p> “太子！”齊賈道，“欲速則不達(dá)。”
“是?。 遍L生果仰天嘆氣，輕撫了把臉，滿目起悲色，轉(zhuǎn)身邊跑邊喊道，“九師兄、十師兄，大事不好了！”
禪室內(nèi)，勝聰合十靜坐，誦道：“觀自在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