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顧諳靜靜地站在街角,偶爾一瞥,像極夜空里那顆最亮的星。她輕輕淺淺的笑,蕩漾著他的心,雙眸盡是靈動。
“諳諳!”南宮軼直覺酒意又酣了幾分。
街邊有霧起,顧諳從朦朧中走出,一步一步,迷惑著南宮軼的心。他想撥開迷霧,使佳人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
南宮軼輕觸到顧諳的指尖,顧諳反握緊他的手,南宮軼欣喜地又喚了一聲“諳諳”。一股不適卻迅速蔓延全身,南宮軼猛地甩開顧諳的手,急促地撫住心口,身子搖搖欲墜,雙膝駭然地跪地,撫心的手不停地上下滑動,像是吞咽了什么硬物。
迷霧恰在此時消散,露出顧諳絕美的面容,嬌柔地問道:“南宮軼?”
南宮軼狠狠咬了下舌頭,卻發(fā)現(xiàn)沒有用,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順暢的呼吸,感覺全身痙攣的抽搐,他以頭觸膝,勸解自己把面前這人當作顧諳。可是,不管用,她不是顧諳。
街中四角慢慢多了些蒙面人,手執(zhí)長棍。
南宮軼不知今夜有多少暗衛(wèi)跟隨在他身后,他最后意識里只看見躺在血泊中暗衛(wèi)昏暗的臉------
天下嘩變!
顧諳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搶在她的前面捉了南宮軼,而且將所涉贖救條目清晰地羅列于紙上,貼滿都察院東西兩道灰色高墻上。百姓將高墻擠得水泄不通,左右都御史跪在思明殿前驚恐地匍地,叩頭如搗蒜。皇帝踢翻書案,指著群臣大發(fā)雷霆,朝廷一片震蕩。
顧諳面前桌案上擺著各種幾枚古錢,章兒靜立一旁,直到顧諳嘆息聲出,她才開口問道:“他被誰擄去?”
顧諳依個收起古錢,“人還在南杞。”
章兒看著一臉憂色的顧諳道:“真是廢物,明明武功不強還不多帶幾個高手?!?p> “賀叔回來了嗎?”
“回來了!”門口等待的賀賁答道。
顧諳抬頭問:“可有發(fā)現(xiàn)?”
“昨夜南宮太子所行的街角突起大霧,所以無人看清當時情形。”
顧諳眉頭微蹙:“大霧彌天?”
“是,而且只南宮太子行過的街頭起霧。”
“小姐?”
“既是借霧起事,便不是真正要害他性命,也不用咱們解憂了。我現(xiàn)在倒想看看南帝的態(tài)度?!?p> 賀賁道:“南帝已令三法司督辦此案?!?p> 顧諳沉吟半晌道:“雖說我不會摻合進來,但這些人搶了我的生意,確是惱人?!?p> “小姐打算怎么做?”章兒問道,“南宮軼是從你這兒離開之后失蹤的,多少跟你沾點關(guān)系,你可不能不管他?!?p> “你怎么突然對他這么關(guān)心?”
“哪里是我關(guān)心?我是替你擔心他?!闭聝航忉尩馈?p> 顧諳并未采取她的建議,又問向賀賁:“堂內(nèi)可有什么消息?”
“照夜公子仍舊去了錚王大營,眼下沒有消息傳來。老爺自皇帝被刺始一直居于皇宮,發(fā)過一則帝安的消息。三娘子倒來過一封信,四兩草不日即來?!?p> “知道了?!鳖欀O道。
賀賁便不再言北芷事,轉(zhuǎn)了旁事:“唐不慍的使者這幾日就會入京,除照會國書外,主要商談其長公主唐不敏與南杞太子的婚事?!?p> “唐有道還未燒滿七七,唐不慍便急著把妹妹嫁出去?”
“他們是怕夜長夢多?!闭聝阂徽Z中的。
賀賁表情遲疑,似還有話說。
“還有事?”
“老爺讓人查了硯城那家面館?!?p> “知道了?!鳖欀O倒不以為意。
“是!”
顧諳起身對章兒道:“約了四師游一游,走吧!”
“春尾巴有什么好游的?花都敗了。”
“明媚的陽光,最適合踏春,若能邂逅某位翩翩公子,豈非人生快事?”
章兒極不情愿地挪著步,終沒忍住回頭問賀賁道:“賀叔,你可知硯城的使者是誰?”
“乾國鴻臚寺卿?!?p> 長長的石路盡頭,女姁一身錦衣,風姿綽綽,枝頭有花雨,飄悠落在肩頭,顧諳想起自己夢里母親擎?zhèn)阏驹谛踊ù河昀锏拿利悺?p> 章兒仍是一臉的不情愿。
三人沉默地走著。走過長路,走過石橋,走到破敗的宅院里。
荒宅凄冷,雜草滿院。
顧諳在大門口斑駁的木匾前駐足,俯身輕輕拂去匾上的泥灰和蒿草,道:“歲月最是無情,不過十五年,便將豪華染成鉛色。”
女姁靜立一旁,看著顧諳道:“我早就說過南人無情無義?!?p> 木匾上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庚”字,漆色成墨。
顧諳回頭望向女姁:“四師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是留語找到的。他混跡京都,捕風捉影之事探聽得快些。”
“進去吧!”顧諳牽起章兒的手,向里走去。
三進破敗的院落,土墻坍塌,樹木盡折,門窗凌落,除了歲月侵蝕,這里還經(jīng)歷了一場廝斗。
推開沒了框架的木門,章兒一眼便望見墻上尚可見的血跡,風干之后的褚色,麻木著來人的雙眼。
“這是哪里?”章兒問道,“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南帝庚妃,乃母之姐。”顧諳看向章兒,“這里是庚家。”
章兒恍惚間沒有聽懂顧諳的話,又問道:“你說這是哪里?”
“你外祖之家。”顧諳道,“爹在信里答復過你的身世,你與章嗣確是異母兄妹。”
章兒回頭不解。
“當年南杞太后以惑君亂綱之名賜死庚妃,隨后令人秘殺了庚家百余口人------”顧諳慢慢解釋道,“四師此次查案也已證實,他們的尸體被埋在后院。之所以沒有焚毀此處,具官方的解釋是:太后欲以此誡南國婦人,當謹修婦德,恭敬知禮?!?p> “后院?”章兒喃喃著,拔腿沖向后院。
后院芳菲一片。
三人互望著,有些詭異所見。
“留語有說什么嗎?”顧諳問向女姁。
“他說此宅不安生,被人傳為鬼宅,極少有人來?!?p> “鬼宅?”顧諳看著明顯被人侍弄過的花草,道,“不知與這花草的主人有沒有相見的緣分。”
日光不烈,輕風徐徐吹來,送來陣陣清香。
三人抬頭,花草盡頭,有婦人戴著斗笠,執(zhí)著花鋤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