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瓢潑如注。
南宮軼站在窗前看東盛使團(tuán)將馬匹掩進(jìn)苫布下,有秩序地忙碌著。
胡塵侍在一旁。
半晌,南宮軼回頭再次問道:“七空大師確實說不娶她便不能替她改命?”
“是!大師說縱使改命也要依天意而行,他說顧諳命中,三十而終一個活法,改命又一個活法。兩個都是天意。”
南宮軼眉頭一皺:“這是個什么說法?”
“屬下不知,大師說日后便可知。”
“大師還有什么交待?”
“大師說太子日后但有事請自請入剎詢問,不要再假手于人?!?p> 南宮軼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回座,道:“皇宮可好?”
“關(guān)于顧氏聘禮一事,皇上與皇后為此事爭吵了幾次,皇后著禮部擬辦與唐姑娘的婚典,皇上下旨令禮部籌辦北芷聘禮一事。還有,唐姑娘離了皇宮,不知去向?!?p> “禮部侍郎那個墻頭草于是做了兩手準(zhǔn)備?”
“是。”
“我讓你準(zhǔn)備的東西什么時候能到?”
“工序太過復(fù)雜繁瑣,還需月余。”
“這次齊聚北芷,意義重大,出不得差錯。發(fā)一則消息出來,就說風(fēng)緲閣半璧公子已入江湖?!?p> “太子何意?”
“有些事需要這位公子去做。”
胡塵頓了一下,問道:“太子會在北芷留多久?”
“夏安居后勝師會到北芷,她準(zhǔn)備明年春舉行三峰聚會,屆時我與她一道?!?p> “是!”
“有事?”
胡塵想起臨行時皇上的叮囑,遂道:“沒有,只是隨口一問?!?p> “我入北芷多日,仍未見到照夜公子與簡兮公子,諳諳應(yīng)將他們都派了出去。遣人盯著,我需要借相師堂的手眼掌握一些事,處理一些事?!?p> “是!”
胡塵剛邁出門口,便見顧諳執(zhí)著黃骨玉傘站在院中看雨景。
“顧小姐好!”胡塵打過招呼。
顧諳點頭示意,并不言語,只是指向?qū)γ孢€在張羅的東盛使團(tuán)。胡塵瞄了眼,又看了眼車轍痕跡,思索起來。
顧諳這才問道:“是金財還是兵器?”
胡塵愣道:“他們膽子這么大?”
“東盛使團(tuán)規(guī)格是大了些,但顯出對我北芷國的誠意,我想任誰都無法拒絕的。再說你家太子出門也不是輕車簡從?。 ?p> “太子儀仗是依規(guī),他們是使團(tuán),規(guī)模之壯且堂而皇之,我倒覺得有示威之嫌?!?p> “是你覺得東盛有示威之嫌還是你們太子認(rèn)為的?”
胡塵警覺地看了顧諳一眼,沒有馬上接下去。
“不必這么警覺,我與你們太子除了談情說愛之外,也講國家之事,”
胡塵低沉道了聲“是”,并不能看出他的情緒。顧諳未在意,仍道:“一騎胡塵,半璧公子的貼身護(hù)衛(wèi),半璧公子能派你跟隨南宮軼左右,輔君之志彰顯。”
“世人亦知簡兮公子對相師堂的相助之情?!?p> 顧諳抬眼看向窗邊的南宮軼,繼續(xù)對胡塵道:“簡兮之助只在江湖,和你家公子不同。立場不同,使命自也就不同了?!?p> “我只聽命公子做事?!?p> 顧諳側(cè)身,道:“聽話做事是好事,可是關(guān)鍵是聽誰的話?”
胡塵愣住了。
“我沒有散人隱私的習(xí)慣,所以有些事即使知道,也不會多嘴去說?!?p> 胡塵心下微驚,依然沒有言語。
“還好我與你的皇帝主子目標(biāo)一致,屆時有些事情可能要通過胡大俠幫忙傳遞一二。”
“相師堂果然厲害?!?p> 顧諳一笑:“風(fēng)緲閣守衛(wèi)森嚴(yán),我確實沒有打探出更多關(guān)于半璧公子的消息,但我在南杞皇宮有密探,這話胡大俠可聽得懂?”
胡塵微一拱手道:“佩服?!?p> 顧諳轉(zhuǎn)身,走至胡塵身邊時,輕聲道:“請轉(zhuǎn)告你的主人,我希望看到他的誠意。原話傳達(dá),他會明白我想要什么的?!鳖欀O說完執(zhí)著黃骨傘踏上臺階,拐進(jìn)驛館二樓的廊下,收傘與南宮軼對視一笑。
“顧大小姐,雨天蒞臨,是有要事?”南宮軼笑問。
顧諳將傘倒放在廊下,有些懊惱道:“你若沒興趣聽,正好回去憑欄看雨發(fā)呆?!?p> 南宮軼回頭看胡塵消失在雨中的身影,才道:“諳諳也可以在我這兒發(fā)呆。”
顧諳落座,沒理他的敷衍之詞,道:“你就不好奇東盛都帶了些什么來?”
“好奇有什么用?他們會把真正有用的東西帶進(jìn)會國館?”
“話雖如此,但一箱箱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抬進(jìn)驛館里,也很誘人的?!?p> 南宮軼坐在顧諳身旁,但笑不語。
顧諳繼續(xù)道:“太妃兄長、天子之舅、北芷第一將軍,此時在城外赴東盛太子宴。你知道今日與賀將軍共赴的還有誰?”
南宮軼微怔了下問道:“諳諳這是想試探我,還是要考我?”
“兩者有什么區(qū)別?”顧諳反問道,“不管哪個,總是你手下辦事,你得消息,我不過是與你做事后討論?!?p> 南宮軼如實答道:“我是臨時起意與諳諳來北芷游玩,身邊可用之人不多,打探消息也受掣肘。所以我只知齊佑今日會宴請北芷兩位官員,但是誰還不知。”
“錚王?!鳖欀O道。
南宮軼思忖道:“錚王投靠了東盛?”
“不能算投靠,算互利的關(guān)系吧。錚王對王室一直心存恨意,想要取而代之,東盛覬覦北芷疆域,兩者達(dá)成共識也不算意外?!?p> “賀蕭與錚王曾于戰(zhàn)場對峙,怎會再與他同席?”
“你好像比較關(guān)心賀蕭?”
“錚王野心昭昭,賀將軍一心為國,若被人陷害,總是國家損失?!?p> 顧諳笑道:“我皇不是那等昏聵無能之輩,僅憑一席宴便定人罪?!?p> “那些護(hù)佑邊疆,為國廝殺的將士,是最辛苦可敬之人,這樣的人不該被人算計?!?p> 顧諳抬眼:“賀蕭讓你想起了誰?”
南宮軼神情肅穆道:“十四歲時我奉師命隱匿身份隨軍在外征戰(zhàn)兩年,親見將士在外的不易。南杞多煙瘴沼澤之地,一旦身陷幾不可活,即使這樣,也無人叫屈喊苦。其間,我與將軍建立起深厚的情誼。兩年后我又奉命去刑部學(xué)習(xí)律法,但和將軍仍保持書信來往,期盼著將軍回京述職與其歡聚,可是我們還沒來得及聚,就驚悉將軍因惹怒了地方權(quán)貴,被下了大獄。我私下查訪此案,可沒幾日就得到消息,將軍被處決了。”
顧諳看著眼中閃過傷痛的南宮軼,道:“我曾聽父親說過。你說的是南將軍,后來南將軍部謀反,占據(jù)南杞極南之地,與朝廷對抗?!?p> “是!”南宮軼吁出一口氣道:“未能救下南將軍,加之母后責(zé)令我不許插手,我至今不敢與南將軍部相認(rèn)?!?p> “那權(quán)貴是嚴(yán)氏宗族子弟?”
“是!”南宮軼神色落寞道,“南將軍事后,軍中士氣萎靡不興?!?p> “所以你怕此類事上演?”
“大廈毀之一瞬,但建立起來卻非一日可成,更何況在廢墟上重建?我時常后悔不能追究此事到底,至少為南將軍掙一個身后名?!?p> “那個嚴(yán)氏子弟還活著嗎?”顧諳突問道。
“活著?!?p> 顧諳嘆道:“南宮軼,這就是我喜歡江湖的原因,快意恩仇,與朝堂不同?!?p> 江湖,人人稱羨的江湖,離南宮軼何其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