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守珣被送出了宮,諸位唐國大臣卻沒有走,被留在了偏殿之內(nèi)。
與先前有區(qū)別的是,李璟沒有和所有人共同商議,而是一個個宣去御書房,單獨(dú)召見。
首先見的是鄭王李從嘉,大抵是看出來兒子有些心不在焉,想來應(yīng)該是掛念懷孕的妻子吧,早些說完讓他回去也好。
“從嘉,今日之事,你贊成與否?”
“父皇是說七弟的婚事……出兵淮南之事?”恍惚之后,李從嘉才回過神來,兩件事其實(shí)是一件事。
“兒臣……以為……若無必勝把握,切勿輕啟戰(zhàn)端,兵戈之禍,不僅靡費(fèi),而且生靈涂炭,兒臣實(shí)在不忍。”
“可是,沒有淮南……金陵終究不安??!”
李璟嘆道:“朕想要有……為你多做一些?!?p> “父皇所言不錯,守將必守淮,可是……昔年我們在淮南那么多大軍,都沒能守住,如今倉促出兵,未必……”
李從嘉道:“我們還有長江天險(xiǎn),且我唐國水師強(qiáng)悍,非北軍所能比擬,應(yīng)該無礙……何況,如今天下紛爭,趙匡胤哪里會有功夫?qū)P膶Ω段姨茋???p> “罷了!”
李璟沒有多說什么,輕輕點(diǎn)頭,吩咐道:“回去好生照顧鵝黃,再有……中秋早些入宮家宴,晚上在你府上設(shè)宴,好生招待一下趙光美。”
李從嘉這才想起來,聽聞有位宋國三殿下到了金陵。
“此事,不是由七弟出面嗎?”
“那是你不在……接待趙光美,你出面合適,免得讓北人說我們不懂禮數(shù)?!?p> “是,兒臣遵旨!”
李從嘉淡淡答允,心中卻在犯嘀咕,聽說那個宋國皇弟才十幾歲。接待陪伴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想想都覺得無趣。
……
李從嘉走了,第二個走進(jìn)御書房的是鐘謨。
“仲益啊,你老實(shí)告訴朕,在淮南可與李重年達(dá)成什么協(xié)議?”
李璟語重心長,直勾勾地看著鐘謨,仿佛在期待什么,又仿佛看穿了一切。
“官家,臣確實(shí)和李重進(jìn)商討過聯(lián)合,也提議過聯(lián)姻之事,臣也是想要趁此機(jī)會,一舉收復(fù)淮南。”
“朕當(dāng)初只是讓你去淮南了解情況?!?p> “臣或有僭越,臣有罪?!?p> 鐘謨很爽快,坦坦蕩蕩說道:“然臣對唐國絕對一心一意,臣也有底線,只時爭取李重進(jìn),與之商議,卻不敢自作主張與其達(dá)成協(xié)議?!?p> “嗯,你覺得打的贏嗎?有幾成把握?”
“有五成把握?!?p> “五成……”李璟長嘆一聲,似乎非常忐忑。
鐘謨連忙道:“官家,李重進(jìn)兄弟也聯(lián)絡(luò)了東京,有不少暗中相助,此戰(zhàn)……趙匡胤的軍中也并不安穩(wěn),若是生出什么亂子,于我們而言,當(dāng)真是個機(jī)會。”
“朕知道了,若是開戰(zhàn),需要多少時間?”
“時間?”
鐘謨微微錯愕,遲疑道:“宋軍若是頑強(qiáng),恐怕會拖延數(shù)年,淮南才能完全安定。”
“數(shù)年……”
李璟又嘆息一聲,有些沉默,片刻之后才低聲問道:“對了,朕讓你去查東都侍衛(wèi),可有進(jìn)展?”
“官家,自打先太子故去,東都侍衛(wèi)便有不少失去蹤跡,為人所用也不足為奇。畢竟,其中有不少本就是揚(yáng)州人?!?p> “他們和馮延魯之間?”
“這個……臣并未察覺,不過那場行刺,看起來更像是李重進(jìn)嫁禍之舉,興許有東都侍衛(wèi)為他們所用吧!”
“那你們……可與他們有聯(lián)系?朕記得,你當(dāng)初一力支持弘冀那個逆子?!?p> 聲音不大,落在鐘謨耳中,卻宛如驚雷。
誅心之言??!
“官家……臣豈敢!”鐘謨立即跪伏在地,表明心跡。
“不敢就好,沒有就好。”
“官家,臣當(dāng)初只是因?yàn)楣胖逃?xùn),贊同立皇子而非皇弟,并無其他,請官家明鑒。”
鐘謨補(bǔ)充一句,有些事,必須辯白清楚。
“朕知道,你不必惶恐。”
廢話……
把人嚇個半死,讓人不必惶恐?
然而鐘謨?nèi)f萬沒想到,李璟隨后的一句話,更是讓他惶惶不安。
“朕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這儲君之位不可空懸,諸子之中,仲益以為何人可以承襲得朕的江山?!?p> 問一個大臣,立誰為太子,這合適嗎?
鐘謨惶惶不安道:“此乃官家圣心獨(dú)斷之事,臣豈敢妄言?”
“你是尚書令,宰輔之臣,適當(dāng)給朕一些建議,無妨?!?p> “呃……”
鐘謨沉默片刻:“以長幼而論,肯定是鄭王殿下,名正言順?!?p> “嗯,從嘉……是很好,是最好的人選嗎?”
“這……”
鐘謨又沉默了更長時間,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低聲道:“官家,臣冒昧妄言,鄭王殿下天資聰穎,仁厚孝順,乃是太平盛世仁君之選。然而如今天下,各國紛爭割據(jù),仁善之君反而易遭欺凌,前路艱難?!?p> “從嘉不合適?那誰合適呢?”
這是不逼死人,不善罷甘休的架勢啊!
“其實(shí),倘若先太子不犯十惡不赦之錯,以其英武,在這亂世,是尚好的儲君人選?!?p> 鐘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璟的反應(yīng),見沒有龍顏大怒的跡象,這才低聲道:“可惜……如今諸皇子中,韓王殿下,多有幾分英武,或可……”
“從善?”
“是!”
“嗯!”
李璟只是淡淡了應(yīng)了一聲,面無表情,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揮手讓鐘謨離去。
出了御書房,明明已經(jīng)是中秋時節(jié),天氣已經(jīng)涼爽不少,鐘謨卻的后背卻是一層汗,一層冷汗。
當(dāng)著皇帝,舉薦某一位皇子為儲君,而且還不是最有繼承資格的那一位,這是需要勇氣,很冒險(xiǎn)。
不過鐘謨覺得,值得!
想當(dāng)初,有些事情非常遺憾;如今,自然不能再猶豫不決。
是給彼此,給所有人機(jī)會……
與此同時,鐘謨也很好奇,李璟為何會如此突然發(fā)問,還問的是如此敏感的問題。
他春秋正盛,皇子們也還年輕,完全可以歷練幾年再做決斷,何必如此著急呢?
除非……
淮南開戰(zhàn),他最在意的還是時間。
莫不是……
鐘謨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上心頭。
只是,他為何要問自己呢?
是所有人都問過了,還是單單只問了自己?
不由自主,鐘令君后背上又是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