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首山,位于金陵城西南方,與鐘山一左一右拱衛(wèi)著金陵城。雖然都不甚高大,卻也算是兩道天然的屏障。
此時的金陵,并沒有宛如項鏈一般的法桐,但秋日里漫山的楓葉卻是格外驚艷。秋高氣爽,北雁南飛,青山紅葉映飛流,五彩繽紛,別有一番景致。
唐國宗室大隊人馬去了西南麓的祖堂山,烈祖李昪與元敬太后的皇陵就在那里。祭祀這種事,和趙光美一個外人是不相干的,便先一步往獵宮營地而來。
營地就在寶湘湖畔,不知是否為祭陵方便,唐國在此修建了一座行宮,規(guī)模不是很大,但帝后臨時駐蹕倒是足夠。
不過此番秋獵隨行人員甚多,便依著湖畔搭建營帳,一時間人馬嘶鳴,好不熱鬧。
趙光美的營地就在湖畔,距離行宮不遠,一面是個坡地,另一面則通往開闊的道路,相對安全,有什么變故撤離也方便,位置算是比較理想。
孫木蘭理所當然把營地選在了趙光美旁邊,不出意料的是周女英也跟了過來。按理說她本該住在行宮的,但其姐周娥皇、以及父母親都前去祭祀皇陵尚未歸來,無人管束,反倒覺得跟著孫木蘭更為有趣。
“白馬王子,你打算要換黑馬嗎?”
什么跟什么???趙光美一頭霧水,尤其是莫名被一個小姑娘喊作“白馬王子”,感覺怪怪的。
盡管她不知道這個詞的特殊含義,盡管自己名副其實。
周女英,南唐小周后,五代宋初著名的美人。
趙光美也第一次認真審視面前的美人坯子,將來她會便宜李煜?再然后跟著李煜一起成為亡國之人?
再然后……
驀然想起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時了,想起自己的二哥將來的丑事,趙光美不由心頭一震,有些不忍,有些可憐面前的小姑娘。
將來所要面臨的兩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此時此刻,小姑娘我見猶憐,趙光美腦海中經(jīng)不住浮現(xiàn)出一句話:豈容鮮花插牛糞,忍看紅顏墜泥中?
不由自主,竟然生出了幾分憐香惜玉之心。
救救她?一個強烈的念頭在心底里泛起。
可是眼下好端端的,似乎做不了什么,等到將來,南北遠隔千里,似乎也鞭長莫及,愛莫能助啊!
至于將來在東京,或許可以幫上忙,但宿命的車輪一旦啟動……何況,前半生必定已然讓李從嘉給毀了。
“想什么呢?到底換不馬?”
“不換。”
趙光美搖搖頭,正色道:“有句忠告想要告訴小娘子?!?p> “什么忠告?”
“記住了,不要穿金縷鞋出門,如果穿了,一定不要脫?!?p> “……”
什么亂七八糟的?不要說周女英一頭霧水,就連孫木蘭也感到奇怪,趙光美這么是怎么了?
最近時常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莫名其妙,卻仿佛有透著玄機的話。
周女英顯然也沒聽懂,抬起小腳道:“出來秋獵游玩,怎么會穿金縷鞋呢?瞧,鹿皮小靴。”
“嗯,記住就好?!?p> 趙光美打個哈哈,這事算是提醒到了,至于能不能奏效,那就看天意了。
否則氣死阿姊,被昏君誤了半生,落得紅顏受辱,薄命而終的下場,可就太悲劇了。
……
當唐國君臣大都在祖堂山祭陵的時候,秋獵大概是最為輕松的時候。
湖畔有不少閨閣男女在玩耍,歡聲笑語隔著很遠就能聽到,一切都是那么輕松。
周女英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早將白馬王子和金縷鞋的事情忘到腦后,正欲與小姐妹們泛舟湖上。
孫木蘭也被拉著去了,年紀輕輕卻要被生意和復雜的家事所累,難得有機會這般得放松,倒也是好事。
趙光美雖然受到邀約,但是并未參與其中,一來是自恃身份,二來是遇到了故人——翟守珣。
兩人雖然來江南日久,卻是第一次正經(jīng)打照面,到目前為止,翟守珣的身份尚未暴露,故而說話還需小心翼翼。
“三殿下,別來無恙。”
“翟長史,有日子沒見了。”
“三殿下在金陵玩的可還瀟灑?”
“承蒙唐國上下,尤其是馮尚書款待,相當舒坦?!?p> “哼哼,三殿下與馮尚書可把在下害慘了。”
趙光美哈哈笑道:“仔細說起來,還真的要感謝翟先生,否則光美想要順利離開淮南,當真很難。
怎么著,李重進沒有太過苛責你吧?如果有,光美定要好好補償,感謝先生救命之恩。”
“哼哼!”
翟守珣佯作不悅,冷冷道:“可是三殿下不該來金陵啊,南轅北轍,怕是永遠回不了汴梁。”
“這個就不勞翟先生費心了,等玩夠了,唐國自會送我回去的,先揚州,后歸汴梁?!?p> 趙光美笑道:“不出所料,皇兄攻陷揚州,平定淮南之日,便是我啟程北返之時。呀,屆時翟先生該如何是好了?。繜o根浮萍,罪臣余孽,唐國人會不會抓了先生邀功呢?”
因為有旁人在場,在局面未能安全確定之前,不能喊破對方的身份。故而哪怕趙光美心知肚明,也少不得言語擠兌,針鋒相對。
翟守珣心知肚明,同樣反諷道:“攻陷揚州,平定淮南?令兄要是有這個運道也就罷了,可惜只怕命中注明過不了淮河,甚至……建隆只有元年。”
什么意思?趙光美佯作不屑道::“皇兄親率十余萬大軍,兵強馬壯,豈是小小淮水所能阻擋?”
“淮水當然并非險要,可是誰說勝利一定要靠天險呢?三殿下沒有聽說,固若金湯的城池,往往是從內(nèi)部攻破的嗎?”
翟守珣冷哼道:“兄弟非手足,良將非忠臣,三殿下拭目以待吧!”
什么意思?
看著話音落地,轉身瀟灑而去的翟守珣,趙光美有些莫名。
兄弟非手足、良將非忠臣!
難道……
默默念叨兩遍,趙光美心中一驚,翟守珣費了這么大勁,肯定不是隨便擠兌自己幾句這么簡單。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借此方法來傳遞消息。
這是針對兄長的?此番南征跟著不少將領,好像不還不乏當年的義社……兄弟,莫非……
趙光美再也無法淡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必須盡快將這個消息傳回淮北,讓兄長有所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