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潯拖著地,看著從后門走進來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她的褲子鞋子都還是濕的之后,眉頭擰了擰,再次說道:“你衣服濕了,回去換一下。”
剛過了門口,聽著他的話,申?頓了頓,然后抿著唇繞過了紀潯,從后面裝著擦窗戶的毛巾的桌子里拿出一張毛巾,然后放進紀潯剛剛到了一半在旁邊的盆子里,擰了擰毛巾,然后往窗臺走去。
很少遇到這么犟脾氣的人,紀潯手撐著拖把,看著她一系列舉動,心頭浮現(xiàn)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似曾相識,卻又一閃而過。
很少對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這么有耐心,紀潯放下拖把往她那個方向走的時候,突然這樣想著,可是腳步倒是一點不曾停下。
“你回去吧,接下來的我?guī)湍阕觥!迸偛爬仟N的樣子映入腦海,讓他這會兒不平常的善心也顯得正常起來。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和她說話,手就像是凝固在了窗戶上,申?即使是再緊張,也沒法視若無睹了。
用了三十秒,給了自己強烈的心理建設,申?沒回頭,只是低聲說著:“還剩很多?!?p> 紀潯怔然,她這是說剩下的東西還有很多,所以才不回去?并非他想的不愿欠人人情所以逞強?
看著那小小的背影,紀潯笑了笑:“那行,我?guī)湍?,做完了你早點回去?!闭f完,又拿著拖把拖地去了。
他從下面開始往上拖的,在他轉身那刻,申?似乎有所察覺,轉過了身,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從最后一排走到講臺,轉身那刻,她才帶著幾分戀戀不舍轉過了身。
僅僅是這樣的無所顧忌注視,已經(jīng)足夠洗滌她今日所有的難過。
心滿意足地轉過身,擦著窗戶。
用了二十分鐘,兩個人總算是把事情做完了,申?將擦窗戶的毛巾在水里清洗之后,搭在了窗戶上,本來一分鐘能做完的事情,偏偏被她做成了七八十歲老人的速度。
紀潯去廁所洗拖把去了,剛才兩個人都在忙著,她還能不露破綻,可是人總會回來的,總得上前給人說一句謝謝,在所有人面前的平靜,一遇上他,好像通通不管用了,只是一句話,便被葉驍看出了端疑。
不是不想和他說話,這兩三年來,就靠著這點信念努力著的,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現(xiàn)實卻不是她想的那樣,他有一個青梅竹馬,捧在手心的那種,而她,平生最恨破壞別人感情的人,此時,最難做到的,就是克制自己靠近他了。
更別說一旦離得近了那樣昭然若揭的心思………..
她有些難以面對。
一個人在這邊想了好久,僅僅是一句道謝都已經(jīng)深思熟慮良久,在她還沒來得及想好等一下怎么說話時,后面響起了腳步聲。
她將幾張毛巾整整齊齊的擺好,擦干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轉身那一瞬。
“你在門口等我,剛拖了地里面灰塵大?!?p> “嗯,那你快點?!?p> 一時間,腦海里絲毫聲音都不曾有,只剩下這兩句話在回蕩。
剛才腦子里所閃過的所有想法,此刻都那么像笑話。
不過是他隨手一個善舉罷了…………
就像是當年一樣,他不過隨意救下她,從此便深深地長在了心底…………
申?僵在了原地,在剛轉身就聽見他們的對話時,腦袋就已經(jīng)低了下去,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眸子里的澀然,微紅的眼眶也同樣被遮住了。
這個劉海是她來杭城時才剪的,當時只是為了要一個符合身份的發(fā)型,可此刻,這般讓人絕望的時候,她居然可笑的覺得,這個發(fā)型,可能往后,需要長時間留著了。
表情能騙人,可唯獨是這雙眼睛,誰若是窺探半分,哪還能藏得住什么呢?
“我先走了,你也趕緊回去?!奔o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書包挎在肩膀上,跟申?說了這句話后,也沒等她回答,就轉身離開。
門口的那道身影一直沒動過,可申?一直不曾抬頭,她不想去看他喜歡的人的樣子,那對于這時候的她,太殘忍了。
可是眼睛可以閉上,殘忍還會從耳朵里傳進來。
“腳才稍微好點,你就敢又去練舞了?”
“哎呀,醫(yī)生都說了是小傷,只有你大驚小怪的。”
“你如果能好好照顧自己,我用得著天天操心?”
“不準這么嚴肅!你這樣會嚇到小孩的!”
“我不跟你說這些,以后如果跳舞時間超過一個小時,我可不會再給你留面子了,直接進去捉了人就走?!?p> ………….
聲音漸漸消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剛才那股子竊喜與矛盾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他對她如何,他終究是別人的男朋友。
別人的男朋友啊…………
真是一個比三年前還遠的距離。
最怕的不過被人從極寒之地拉起來,剛給了你溫暖,卻又消失不見………….
比起得到又失去…………..
又何必讓她得到呢?
那是申?第一次見到師顏,心底的慚愧讓她連抬頭都不曾做到,一個連家都舍棄了,遠走他鄉(xiāng)只為找一個他的人,第一次,在這件事上有了退卻的想法。
他是她好多年的執(zhí)念,可是比這個執(zhí)念來的更早的是,當年她和母親被強行趕走時的難堪與不甘。
這些年,她過得不好一分,對那對母女的恨意便是多了一分。
而這時,僅僅是喜歡,就已經(jīng)足夠她難堪了。
那一天,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校園,申?突然想,算了吧。
不過十五歲的年齡,談什么執(zhí)念,一輩子那么長呢,哪可能就認定了這么一個人了呢?
至少………..至少她不能奪人家的男朋友。
就算真的走到最后,她又有何臉面讓母親知道呢?
十五歲的申?還想,放棄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也不是很難吧……
后來的她總是回憶起這一天,第一次想著放棄的自己,苦笑不止。
如果當年做到了,后來的那些因他才受的苦難便不會存在了吧?
是骨子里的偏執(zhí)遇上了命運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