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業(yè)火在掌心燃起,薄薄的紙張化為灰燼飛向空中,不見蹤影。
鎮(zhèn)界神君,木苡輕聲的念出這四個字,好似千般重,壓的她大腦一片空白。這段時間來所有的猜想在這一刻被證實,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身后有細細的腳步聲響起,接著一束紅梅落入眼底,齊莙笑著看她:“落楓園的紅梅開了,鮮花配美人,最是好看?!?p> 梅花花香清淡,散在凜冽的雪風中,悠悠的甚是好聞。
“你也不嫌遠?!蹦拒咏舆^花,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帶著一股詭異的難看。
齊莙一頓,雙唇抿在一起,剛準備說出口的話在喉嚨里打轉(zhuǎn),最后被咽下去。他在木苡旁邊坐下來,將她手中的紅梅拿過來插在雪中,輕聲嘆氣:“阿薏,這世間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愛如此,恨如此,摯友反目,恩將仇報,人性如此,神仙也不能免俗。”
木苡盯著花蕊出神,沉默著沒接話。
“齊莙?!彼鋈怀雎?,隨即又哽咽了一下,聲音輕的像一陣風,稍不注意就消失不見了:“若我不出地府,是不是這些事都不會發(fā)生了?”
“其實姑姑早就為我備齊了孟婆湯的原料,只待我從地獄歷練歸來,就能繼任孟婆。”
“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永遠待在黃泉,執(zhí)意地府,去看看三界。”
“如果我不出地府就好了,世上也不會平白增添這許多的冤孽?!?p> 有水珠落在冰盒上,開出一朵朵漂亮的霜花。
齊莙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讓木苡的下巴靠在自己肩上,一下又一下的輕拍她的背,他漂亮的眉宇皺在一起,心疼的無以復加。
發(fā)間的時運簪尾部劃過齊莙的眼角,留下一道長長的紅痕。
齊莙一只手攬著木苡的發(fā)尾,一邊道:“阿薏,北天門下近百年來未添新的尸骨,你救下的生靈不計其數(shù)。”
同時,他也在心里說道,你永遠也不能后悔出地府,你若是后悔了,我怎么辦。
“枳實?!闭f著,齊莙頓了一下,接著道:“鎮(zhèn)界神君,他謀劃這么久,絕不可能是給你使絆子那么簡單。阿薏,你仔細想想,他這么做有沒有可能是與你小姑姑有關(guān)?!?p> 木苡掙開齊莙,眼眶比鼻子還紅,聲音里也帶著幾分哽咽,她搖頭:“無憂一脈,生來就跳出輪回,活著守忘川,死了鎮(zhèn)無間。既無前生,遑論來世。當年小姑姑意外身亡,哪怕是還有一線生機,我也不會親自將她送入往生池。如今她身軀長眠于冰棺,神魂化為枷鎖用以加固無間地獄的封印,不可能再活過來的。若是為了小姑姑,他這些年費盡心機做的這些事,都是無用功?!?p> “世間萬事萬物自有定數(shù)。”齊莙轉(zhuǎn)頭看向遠方,皚皚白雪映在他的眼底,像極了晶瑩的淚珠:“阿薏,回黃泉吧,我同你一起,”
他說完,側(cè)頭看向木苡,笑的晃眼。
阿薏,回黃泉吧,我同你一起。
枳實在人間各城鎮(zhèn)布下星點,他要以數(shù)百萬人為祭,啟用星月大陣,扭轉(zhuǎn)無憂歸冬的生死。
可惜我發(fā)現(xiàn)的太遲,來不及阻止了。
當年三界初立,我為蒼生甘心赴死。如今舊事重演,我卻更想活下去。
可人間生靈涂炭,地府又如何能獨善其身,我斷不能讓六百年前的悲劇重演。
斗轉(zhuǎn)星移,幾十萬年過去了,我好像,還是沒得選。
所以,我要看著你回到黃泉,要親眼看著你平安。
阿薏,回黃泉吧,我想同你一起,再去看看月下盛開的迷蘿花海。
齊莙甚少笑的這么好看,木苡的腦子唰的一下變成空白,她看的有些癡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假裝無事的清清嗓子:“不,我暫時不回去,先去找枳實。我要聽聽他怎么說,我不信他一句話都沒有?!?p> “他在黃泉。”齊莙道:“他做這一切,無非是為了無憂歸冬。”
“十瓣蓮!”木苡瞬間懂了齊莙的意思,卻又有些想不通:“可十瓣蓮能做什么呢?它雖然少見,可只要有心,天庭里絕大多數(shù)的神仙都能培育出來,并非罕見之物?!?p> 齊莙:“阿薏,還記得棲鸞谷的星月大陣嗎?他與我同為封印之人,見過那張星圖。若是他效仿星月大陣,以十瓣蓮為陣眼,憑借忘川溺水強行扭轉(zhuǎn)你小姑姑的生死呢?”
聞言,木苡的目光一滯,危險的瞇起眼睛,后槽牙咔咔作響:“只要我活著一天,就絕不會允許有人把注意打到忘川上?!?p> 她松開捏緊的拳頭,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來,面色也恢復如常,仿佛剛才那個放狠話的人不是她,木苡說道:“齊莙,我爹娘拼了命才守住忘川,我......”
鼻子一酸,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齊莙抱著她,在木苡耳邊輕聲的一遍遍重復我知道的。
山間的風在不知覺的時候變得大了起來,連帶著空氣里也多了幾分清爽的味道。來自萬里之外落楓園中的紅梅花束被插在雪中,格外的好看。
時間好似停止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木苡收拾好心情起身,拍落衣衫上的碎雪,她打開冰盒,從里面取出蛇莓果。
蛇莓再好,也不過是一顆已被摘下仙果,功效已快消失殆盡,如何能作為心臟讓地錦活了這么多年。不過是黎塵將自己的魂魄封在蛇莓果中,用千年的法力,讓地錦能好好的活下去。
“黎塵,往生吧?!?p> 木苡手中使力,蛇莓被捏碎成細小的顆粒,隨風走向閑云山的每寸土地,賦予這片土地新的生機。
恰如當年太白金星將它贈予黎塵時所言,生時已死,死時已生,世間之事自有定數(shù),執(zhí)著與堅守也并不是一件好事。黎塵,帶著你的道心,下山吧。
只是當時太年輕,不知話中意。而后來信念一一破碎,堅持成了笑話,他也未能參透。直到地錦用自己的命去換閑云山眾生靈一個還未存在的來世,他才從自我編織的夢中醒來,真正的摒棄了當時的道心。
黎塵的魂魄飄在半空中,看著滿山的白雪和韶城的屋檐良久,他落回地上,俯首低頭向木苡行禮:“黎塵愿留在黃泉,為您驅(qū)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