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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二十九章 心中一縷香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4196 2019-04-25 17:06:31

  學(xué)滿出師后,晴方憑著記憶又回到了自己從前的家。雖說阿瑪當(dāng)年狠心將自己賣給了別人,但是這個小院卻時常出現(xiàn)在晴方的夢境之中,在他的夢里,一切還是當(dāng)初的模樣,端莊嫻靜的額娘梳著旗頭,簪著一朵嬌艷的牡丹花,正坐在廊上繡花,繞在她身旁跑來跑去的似是幼年的自己,而廊下正在逗弄畫眉鳥的正是自己的阿瑪。多么溫馨寧靜的一副圖畫啊,可惜它只能永久的留存在夢境之中了。

  晴方家的小院早已更換了主人,從周邊的鄰居那里得知,他阿瑪在賣了孩子的第三年吃醉了酒倒臥在了那一年北平城最大的一場冬雪里,等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人已經(jīng)凍的跟石頭一樣僵硬了。因為沒人愿意花錢安葬他,所以他被掃雪的人用板車?yán)搅私纪獾幕臑┥?,尸首被野狗拆著吃光了?p>  對于阿瑪?shù)慕Y(jié)局,晴方?jīng)]有喜與悲的感覺,他就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平靜,心里甚至連一丁點波瀾都沒有。

  晴方自由了,他不再受制于班子里的各種規(guī)矩,可以唱自己喜歡的戲,演自己愿意演的角色,拿自己該拿的包銀。晴方做為紅角兒,包銀不菲,他本可以像他的師兄駱月明一樣自己組班子唱戲,買寬大的宅子,穿考究的衣衫,享受他本該享受的一切??墒?,晴方卻與旁人不同,他并沒有組自己的戲班子,因為他自幼不喜歡張羅,實在沒有興趣去管那一大攤子的雜事,雖然那樣會掙的比現(xiàn)在還多。他也沒有花錢去購置一所像模象樣的宅子,他在貧民居住的小胡同里買下了這兩間簡陋的居室,做為自己的安身之所。這讓梨園行的眾人都十分的不解,做為一名紅角兒,他的包銀足夠讓他過奢華的生活,可為什么他偏偏要像個苦行僧一樣過如此清苦的日子呢,眾人實在難以理解。面對眾人的疑惑,晴方并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錢還有更多的用場。

  晴方的日子過的一點都不似一個紅角兒,他的錢大都捐給了慈濟(jì)會,去救助那些因饑荒因戰(zhàn)亂而流離失所的人。平日里,只要在街頭碰見乞討的老弱婦孺他都會解囊相助,鎖頭就是他從一個拐子手里解救下來的孩子,因孩子的父母已經(jīng)亡故,因此就跟著晴方生活,白天去學(xué)堂念書,晚上有戲時就跟著他去劇院幫忙。

  晴方雖說散盡家財做了許多旁人認(rèn)為不值得不應(yīng)該做的傻事,但是晴方自己的心卻是快活的,因為這些事都是他

  心中的那個人當(dāng)年想做卻沒有機(jī)會做的事。

  晴方講完了自己的故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見碧君正滿是同情的看著自己,晴方打起精神,笑著說:“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憐的?!?p>  碧君搖了搖頭,她充滿敬佩的說道:“白大哥,我不可憐你,我敬佩你,我也敬佩她?!北叹f著,眼睛看向了墻上的那幅畫。

  晴方也隨著碧君的目光將頭轉(zhuǎn)向那幅自己曾端詳了無數(shù)次的畫,心中泛起陣陣的漣漪。

  那天從晴方家里出來,碧君抬頭望了望湛藍(lán)的天空,心想:自己總抱怨老天對自己不公,可是比起晴方和熙瑩來,我那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碧君為晴方和熙瑩感傷的時候,子聲也正和母親在家里的書房生著氣。

  子聲的母親鄒大環(huán)前幾日聽回娘家的大女兒講了晚秋和子聲賞梅花的事,心里很是高興。那閨女她在大女兒家是見過幾次的,論模樣論品性論家世都和子聲十分般配,況且還有一條也讓大環(huán)特別的稱心,那就是晚秋她雖說出身梨園之家,但是不會唱戲。大環(huán)雖說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是唱戲的,但是她卻頂頂瞧不上那些唱戲的女孩子,在她眼里,女人就要安守本分,拋頭露面那是老爺們的事情,一個整日在臺子上唱戲的女孩子定然是狐貍精,是不會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她才不要這樣的女孩子做自己家的兒媳婦,她定然要給子聲找一個安分賢惠的姑娘,這個王晚秋就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當(dāng)大環(huán)聽大女兒說子聲壓根就沒看中人家閨女后,心里立刻就冒起火來。這個兒子跟他爹一樣都不讓人省心,眼瞅著二十四歲的人了,給他張羅了那么多的好姑娘,可他偏偏一概不見,一個不想,再由著他的性子去那還了得。于是,她覺得無論如何要將晚秋娶進(jìn)閆家的門,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大環(huán)走進(jìn)子聲書房的時候,子聲正在案前專注的畫畫,他見母親走進(jìn)了房門,連忙放下筆走過來將母親扶到椅子上坐下。大環(huán)看見子聲方才在紙上畫的是一枝梅花,心里想:我正要與你說梅花的事情,你正巧在畫它,那正好不用我多費口舌了。

  大環(huán)笑著對兒子說:“平兒啊,你這梅花畫的好是好,我瞅著怎么就少了兩只成雙的喜鵲啊,顯得有些過于冷清了。”

  子聲笑了一笑,說:“媽,那喜鵲鬧喳喳的,哪里有落雪的紅梅清幽雅致啊,您不懂?!?p>  “是,是,我不懂,這不有懂的,你瞅瞅好還是不好。”大環(huán)邊說邊將用手帕包著的那幅《落雪紅梅》展開取了出來。

  子聲從母親手里接過那幅窗花,仔細(xì)看了一番后突然想起,這正是上次在姐姐家賞梅時看過的那幅窗花。

  大環(huán)見子聲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忙慈愛的對兒子說道:“這窗花剪的怎么樣?”

  “剪的自然是好,又別致又精巧?!?p>  “那這剪窗花的人呢,好還是不好?”

  子聲只顧看著窗花,隨口對母親說道:“也很好?!?p>  聽兒子如此說,大環(huán)心里一喜,她繼續(xù)問道:“既然很好,那我就讓你姐姐姐夫去保媒說給你做媳婦可好?”

  “什么,媽你說誰,什么媳婦?”子聲被母親說的一頭霧水,將窗花放下,不解的問道。

  “你這孩子,你大姐都告訴我了,那晚秋姑娘我是見過的,品貌好不說,家世也好,與你脾性也最是相投,你瞧,你不愛那帶喜鵲的梅花,人家剪的這窗花里也一只喜鵲都沒有,到哪里再尋這么合你心意的好閨女去?!?p>  一聽母親又老聲常談的說起婚姻的事情,子聲不禁沒了興致,剛剛還歡喜的神色也變的煩躁起來,他不悅的說:“媽,給您老人家說了多少次了,我的事您甭管,我心里有數(shù)?!?p>  大環(huán)見兒子又要打馬虎眼,她站起身,強(qiáng)壓著火說道:“我不管你,哪個管你,你心里要有數(shù),我早抱上大孫子了,你當(dāng)你還小啊,不小了,你都二十四了,二十四了你,和你同年的哪個不是兒子閨女一大群吶,偏偏到你這就這么挑三揀四的?!?p>  “媽,不是我不找,就是找,也得有個合適的不是?”子聲無奈的說道。

  “合適?什么是合適?我看只要能安分守己的伺候著你吃喝拉撒,給你生兒養(yǎng)女就是最最合適的,甭給我一天盡整些有的沒的,我看你就是在臺子上才子佳人演多了,把眼睛也看花了,憑你是誰,就是月宮里的嫦娥她下了凡塵也得冬天拍煤球夏天做涼面,洗完衣裳還得做針線?!贝蟓h(huán)說完,心里有點意外,自己好么焉的怎么又提起什么嫦娥了,自己平生最憎惡的就是嫦娥這個狐媚子,若不是那張家口的嫦娥把丈夫的魂勾走,她至于一個人操這么些心嗎?

  子聲煩躁的將那幅即將完成的畫揉做一團(tuán),隨意的丟進(jìn)了紙簍,沉著臉坐在桌前不再說話。大環(huán)見兒子如此不聽話,氣得不禁落下淚來,她邊哭邊說:“我也知道你和你那死鬼爹是一樣的脾氣,都多嫌著我,多早晚我死了,你就知道誰是最疼你的人了?!?p>  子聲見母親又哭起來,心里雖說依舊煩悶,但終究還是強(qiáng)做笑顏走到母親身邊,一邊用帕子給母親擦干眼淚,一邊對母親說道:“媽,好端端的又哭上了,我錯了還不成?!?p>  “你少跟我好一陣歹一陣的,你若真知道錯了,那你就給我個痛快話,你和那晚秋的親事你是應(yīng)承還是不應(yīng)承。”大環(huán)生氣的說道。

  母親的步步緊逼,讓子聲心里更加的煩躁,他何嘗不知順應(yīng)父母之命就是最大的孝道,可是他實在不甘心就這么草草的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成親,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裝著倔強(qiáng)又好強(qiáng),天真又可愛的朱碧君,不知道五年過去了,她是否還記得她的平哥哥。

  子聲不知道父母和碧君家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不愉快,以至于那么親近的兩家人一夜之間就斷了交往,自此不再往來。父親在時,他曾多次問起過父親,可是父親只是閉口不言,但從他的神色上來看,父親的心里也是十分痛苦的。他也問起過母親,可是每每一提起張家口的事情,母親就會立刻把臉陰沉下來,告誡他如果是她的兒子,那就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再去問那家人的事,也不要再與張家口有任何的瓜葛。

  子聲從父母的反應(yīng)來看,兩家大人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大的沖突,否則不至于做的如此決絕。

  子聲正想著,大環(huán)輕輕推了推兒子的胳膊,沉著臉說道:“問你話呢,你說和晚秋姑娘的婚事你到底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p>  子聲知道,再和母親繼續(xù)這樣掰扯下去終究是不行的,是該跟過去做個了斷了,這樣對自己對母親對旁的人都好。他對母親說:“媽,容我想上三天,三天之后我保證給你回話。”

  見兒子這次的口氣不似往常那般的敷衍應(yīng)付,大環(huán)嘆了一口氣,好言說道:“好,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你若不給我個滿意的交代,我就回濟(jì)南你姥娘家去,再不回來。”

  送走了母親,子聲略有些頹廢的坐到了案前,他心里暗暗的問自己:三天能給母親給自己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交代嗎?

  子聲決定親自去一趟張家口,見見當(dāng)年的小福子,不論結(jié)果如何,也算是了卻自己的這一樁心事吧。子聲主意拿定,跟戲園子告了三天假,他對母親只說自己出去三天,至于究竟去哪里并未告訴她,大環(huán)也沒有細(xì)問,任由兒子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家門。

  火車出了北平,空氣都仿佛清新自由了許多,一路上滿眼的紅花綠樹,牧牛白鵝,春天的原野之上到處是生機(jī)勃勃的動人景象。

  子聲心中一直有個疑問,這些年他陸續(xù)給碧君偷偷寫了好幾封信,但是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他真的很想知道小福子朱碧君如今出落成何等標(biāo)致的模樣,想知道她現(xiàn)在身量有多高,想知道她的戲現(xiàn)下又有多少長進(jìn),想知道她是否還經(jīng)常去那僻靜的小河邊偷偷對著流水訴說心事,想知道她這些年有沒有再受委屈,總之,子聲想知道有關(guān)小福子的一切消息。

  有時候,子聲也常常問自己,究竟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了那個一臉稚氣的小姑娘,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從離開張家口的那一天起,他的心里就再也沒有放下過小福子,隨著年歲的增長,小福子的那雙又黑又亮清澈純真的大眼睛時常浮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也曾無數(shù)次的夢見回到了張家口,回到了那個開滿海棠花的院落,回到了那個俏皮又倔強(qiáng)的小福子身邊。

  這份少年時代的情結(jié)始終纏繞在子聲的心間,哪怕他見過了多少或美艷或溫婉或摩登或娟秀的年輕女子,在他的心中始終都比不上那個張家口的小福子,這已經(jīng)成為了他心中的一份執(zhí)念,因此他在去了多封信均未收到回音的情況下,只能重訪故地,也算給自己一個最終的交代吧。

  火車駛進(jìn)了張家口站,旅人們紛紛拿起行李開始向車門走去。子聲不知為何,此時竟然有一點緊張和膽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這份緊張和膽怯緣起何處。他用手使勁搓了搓臉,然后提著行李隨著人流走下了火車。

  當(dāng)雙腳真真切切的站在張家口的土地上時,子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朝天空望了一望,好像比當(dāng)年離開時要湛藍(lán)晴朗許多,子聲的心情也因這藍(lán)天白云而明快了起來。雖然他不知道五年之后的這趟張家口之行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是只要他來過了,那也就了無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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