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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四十一章 紅鬃烈馬龍一盤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4329 2019-05-14 21:49:27

  走進戲園子的碧君,抱著暖瓶敲開了蔭山化妝間的門。進去的時候,看見已經(jīng)勒好頭上好妝的蔭山正在與兩位中年男子說話,見碧君進來,蔭山笑著問她有什么事。碧君忙說自己熬了酸梅汁,給王師傅解解暑提提神。蔭山高興的說今天還真是熱的難受,趕快給大家倒一碗來去去暑氣。碧君笑著給三人各倒了一杯,看著他們一飲而盡,然后給他們又續(xù)了一杯。蔭山他們喝了酸梅汁,心里松快了許多,連聲說碧君的這酸梅汁熬的好,生津止渴,醒腦提神。

  其中一個圓臉微胖,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打量了幾眼碧君后,對蔭山說道:“我瞧著這位姑娘面熟,是不是去年自己到茂春這里來試戲的那位。”

  蔭山笑著夸贊他好眼力,只見過一次就記住了。那人笑著說主要是這姑娘的一副好嗓子讓他印象深刻。

  見碧君一時有些茫然,蔭山笑著像碧君介紹這兩位道:“碧君,這位是《北平時報》的主編林德宣林先生,他可是咱們北平城里響當當?shù)拇蟛抛?,你去年來試戲時和他見過的?!?p>  碧君經(jīng)王師傅一提醒,腦海中猛的浮現(xiàn)出那天的情形,果然那天坐在王師傅身邊的正是這位先生。

  碧君忙向林主編鞠躬見了禮,林主編連忙擺手,示意碧君不必如此謙恭。

  蔭山又介紹另一位道:這位是《梨園戲報》的主編齊嘉禾先生,這位不光是主編還是咱梨園公會的會長,是咱們梨園行的大管家。”

  碧君向這位齊先生行禮問了好,那人也沖碧君溫和的點頭笑了一笑。

  碧君見過禮之后,便悄悄的又退了出來。里面的那兩位問蔭山這姑娘模樣很俊俏,不知唱的怎么樣。蔭山說是個好苗子,扮相好,唱的也好,再歷練歷練是塊成角兒的好材料。

  林德宣笑著說:“我看這孩子行事也穩(wěn)重端莊,比你班子里的那個唐蓉珍要強,你那徒弟都讓你慣壞了,人前人后還是顯得有些過于浮躁?!?p>  蔭山沉吟了一下,說:“小蓉子我打小當閨女一樣的看待,是有些慣著她了,不過這幾年這孩子唱的也還馬虎能說的過去,今晚她唱代戰(zhàn)公主,您二位給好好聽一聽,看有沒有長進?!?p>  齊嘉禾笑著說:“不管怎么樣,只要不露怯就成,畢竟今兒晚上這場面大不說,來的可都是真正懂戲愛戲的內(nèi)行。”

  這三人又閑聊了幾句,林德宣和齊嘉禾便告別了出來,到前邊等著看戲去了。

  碧君雖說沒有戲,但是卻比扮戲時更忙,她先是和鎖頭一起幫著晴方勒好了頭,上好了妝,又給他戴好了頭面首飾,燙好了戲裝,然后和鎖頭將門從外邊輕輕拉上,讓晴方一個人在里面閉目養(yǎng)神。

  后臺里一片忙碌的景象,上妝的上妝,勒頭的勒頭,穿衣的穿衣,還有幾個靠著墻在下腰開腿,眾人都在為今晚的演出而精心做著準備。碧君是個閑不住的,她在梳妝臺前幫幾個同伴撲粉戴花忙了一陣子后,又跑到班子里管戲服的老師傅那幫著他一起熨燙起戲服來。

  就在大家都卯足了勁兒為晚上的戲做準備的時候,在忙忙亂亂的后臺誰也沒有注意到演代戰(zhàn)公主的唐蓉珍一直還沒有出現(xiàn),直到前邊的樂隊已經(jīng)調(diào)試好了樂器,后臺的演員也都扮好了戲,觀眾們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入場的時候,戲園子里催戲的李渡一清點人數(shù),這才發(fā)現(xiàn)少了唐蓉珍。這李渡前后一通喊之后,發(fā)現(xiàn)大家從晌午后就沒見過蓉珍。李渡眼見的戲就要開場,卻少了一個代戰(zhàn)公主,這還了得,他急忙跑向后臺最里面蔭山的化妝間讓蔭山趕快拿主意。

  李渡著急的推門進來時,蔭山正和晴方在一起說戲,當他聽說唐蓉珍竟然不知去向后,心里又是震怒又是焦急,他急匆匆的跑到前邊與戲班子里的其他人將戲院前后里外又是一通找,依舊沒有找見蓉珍的影子,這個唐蓉珍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戲園子里的座兒已經(jīng)漸漸的坐滿了,演出前的所有準備工作都已經(jīng)到位,現(xiàn)如今女二號唐蓉珍卻不在了,這出《紅鬃烈馬》缺了代戰(zhàn)公主,那還怎么演啊,況且現(xiàn)在就是去外邊的戲園子請人來援場也已然是來不及了,而班子里雖然也還有兩三個唱花旦的,但是都資質(zhì)平庸,扮相也一般,根本就壓不住臺。

  蔭山急的在后臺一邊使勁搓著手,一邊來回打轉(zhuǎn),額頭也冒出了細細的一層汗。此時,一身戲中新娘裝扮的晴方走到蔭山身邊對他說道:“王師傅,既然找不到唐蓉珍,那為什么不趕快找人頂替她啊。”

  蔭山皺著眉頭說道:“現(xiàn)從外邊去請援場的人是來不及了,我這班子里旁的幾個花旦又唱不了這么大的戲,你說這可怎么辦?”

  晴方微微一笑,說:“這后臺里有一個現(xiàn)成的代戰(zhàn)公主,你為何不用?”

  蔭山疑惑的看了看晴方,一時不知他說的是誰。

  晴方見他一臉疑惑,笑著給他指了指站在不遠處正在幫忙熨燙戲服的碧君。

  “你是說碧君,她是唱青衣行的,這代戰(zhàn)公主可要有花旦和刀馬旦的底子才成啊,她能行嗎?”蔭山有些懷疑的說道。

  “王師傅,都這個時候了,您還守著這陳年的老規(guī)矩做什么,救場如救火,碧君在她們老家張家口可是青衣花旦刀馬旦都唱過的,前兒我練戲的時候,就是她給我配的這代戰(zhàn)公主,那唱的可一點也不比唐蓉珍差,工架也比她要大方爽利多了?!鼻绶揭贿呄蚴a山極力舉薦碧君,一邊望著碧君熨衣服的側(cè)影笑了一笑。

  就在蔭山還有些猶疑的時候,前邊催戲的李渡一臉緊張的跑來對蔭山說:“班主,臺下的座兒可都坐滿了,夾道里也都擠滿了人,前邊兒問什么時候開演吶,你說這可怎么好。”

  蔭山一聽這話,心里更加煩亂起來,他望著晴方似是問他又似是問自己道:“她真的能行?”

  晴方果斷的點了點頭。

  蔭山也知道晴方素日最是性情耿直之人,既然他如此肯定,想來應該不會有差,那就讓碧君頂替唐蓉珍唱代戰(zhàn)公主吧,總比讓座兒們干等著強。

  于是,蔭山連忙走過去告訴碧君,今天晚上由她演代戰(zhàn)公主,這會子趕快勒頭扮戲,行頭就穿蓉珍的。當手拿著炭火熨斗的碧君聽蔭山讓自己唱代戰(zhàn)公主的時候,碧君心里格外的震驚,她本來還有一絲猶豫,但是看著蔭山和后臺眾人焦急和期待的目光,她只得答應了下來。

  戲班子的幾個年歲大些的旦角見碧君點頭答應了,都連忙七手八腳的幫碧君裝扮起來。

  蔭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他讓李渡知會前邊兒的人馬上開演,然后讓演第一折《彩樓配》的晴方和扮演書生薛平貴的演員到臺口候場,自己在后邊再給碧君說說戲。

  隨著開場音樂的響起,一臉杏花春雨模樣的王寶釧邁著輕快的臺步走向了舞臺中央,只見她手捧五彩的繡球,在前來求親的眾人中一眼就相中了那個雖然衣衫破舊但英姿不凡的白面書生。當王寶釧將那象征著愛情和自由的繡球拋給書生薛平貴的時候,臺下響起了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第一折戲唱了個開門紅,這真是一個好兆頭,一掃方才開戲前因為蓉珍誤場而帶來的緊張與不快。

  晴方唱完第一折戲,顧不得休息,只在臺口微微站了一站,便又淺笑盈盈的走了出去,開始了第二折《三擊掌》的演出。臺上嫌貧愛富的王丞相與掌上明珠三女寶釧展開了激烈的辯論,王丞相見女兒心意已決,盛怒之下命人摘下她頭上的金鳳步搖又脫去御賜的八寶嫁衣,三擊掌后,與女兒恩斷義絕,將寶釧趕出門去。

  臺上的晴方唱的清脆堅決,演的美麗大方,臺下的觀眾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演員的情緒所感染,都憤憤不平的怒視著寶釧的父親王丞相。

  晴方唱完《三擊掌》后,連忙快步走下后臺的幾級臺階,也顧不得去自己的化妝間,匆匆的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在鎖頭和另一人的協(xié)助之下,手腳迅速的改了妝容。當?shù)谌邸镀劫F別窯》的音樂響起的時候,頭上包著藍色的綢條挽著偏扣,穿一件黑色褶子的晴方再一次的走出了后臺,開始了寒窯之中的生活。

  臺下的觀眾看著方才還彩繡輝煌的相府小姐轉(zhuǎn)瞬之間就變成了如此寒酸的模樣,心中都不禁暗暗佩服寶釧品節(jié)的高尚和意志的堅強。隨著一陣馬響,當頭戴銀盔,身著一領白色戰(zhàn)袍,背扎四個硬靠,腳踏一雙厚底靴的蔭山一亮相,就博得了戲迷的滿堂喝彩。蔭山雖已年過半百,但是他身形不走樣,功夫沒倒退,在臺上“起霸”、“蹉步”一氣呵成,演的干凈利落,英姿颯爽,這讓臺下觀眾過足了眼癮之后,又為他贏得了更加熱烈的掌聲。

  臺上夫妻二人難舍難離,悲悲切切,臺下的觀眾也滿是惋惜與同情,在雅間看戲的洪老夫人也放下了扇子,取出手帕輕輕拭了拭眼睛。

  隨著一聲“三姐你要保重,為夫去了!”薛平貴強忍悲痛,毅然甩開拉著自己戰(zhàn)袍的妻子,揮舞馬鞭馳騁而去,只留下王寶釧癱坐在塵土之中,悲淚橫流的望著遠方。

  臺前綠色的大幕緩緩的拉上,晴方連忙起身快步走向后臺,幾名布景的人迅速的將假山等道具搬置到前頭,第三折《降番》即將開唱。

  晴方一進臺口,正看見蔭山已然手拿一柄銀槍做好了準備,而站在他身后的碧君也一副戎裝打扮,手持一桿粉色的花槍,略有些緊張的看著前方。晴方邊下臺階邊沖碧君笑了一笑,輕聲說道:“別怕,有我給你把場,放心大膽的去唱吧?!?p>  碧君笑著點了點頭,然后隨著一聲鑼鼓的響起,提起槍抖動著頭上的翎子快步走出了后臺。

  許多常來茂春看戲的座兒看慣了碧君身穿青衣褶子唱苦情的女子,如今見到戴著紅色的七星額子,插著兩根常常的雉尾翎子,圍著一圈白色狐尾,穿著一身紅蟒,扎著彩靠,腰環(huán)玉帶,手持一桿粉色花槍的碧君英氣十足的立于舞臺中央時,人們不禁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陣熱情的掌聲和叫好聲。站在碧君身旁的蔭山看見碧君一亮相就驚艷全場時,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這折《降番》講的是王丞相與二女婿魏虎密謀斷了薛平貴的糧草,要置他于死地。就在此時,平貴偏遇番邦代戰(zhàn)公主來劫營,在后無糧草,前有勁敵的情況下之下,平貴英勇迎敵,與代戰(zhàn)公主在營前展開了殊死的拼殺,最終落敗被俘。西涼國王膝下只有美麗勇敢的代戰(zhàn)公主這一個孩子,他見女兒對被俘的這員小將情有獨鐘,于是他親自召見平貴,愿意招他為婿,并以王位相托。平貴權衡再三,為了邊境的安寧,只得應允了這門親事,并與代戰(zhàn)公主共掌西涼國印。

  平貴終究是負了與寶釧的月下之盟,與另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廝守在異國他鄉(xiāng),當臺上的代戰(zhàn)公主羞答答又喜滋滋的接過平貴遞過來的寶劍做為信物之時,看戲的座兒們都為寶釧感到悲哀和嘆息。

  一折戲罷,碧君又急匆匆的走進了后臺,她要從頭到腳全部改成高挑艷麗的旗裝,為最后一折戲做準備。在她走下臺階之時,看見晴方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更舊打著幾塊補丁的黑色褶子,頭上剛才包著的藍色綢巾已經(jīng)不見了,發(fā)髻間只隨意插著幾個三聯(lián)的銀泡子,手里提著一只舊竹籃,已然是一副苦守了十八年寒窯的辛酸貧苦模樣。

  前邊的戲迷們最期待的《武家坡》終于來了,當十八年后,夫妻二人在武家坡前偶遇時,彼此竟然都認不出對方,在寶釧心里丈夫應該還是那個白面的書生模樣,而在平貴心里,妻子也應該是那個閉月羞花的絕世之姿。

  當遠征歸來的平貴幾次三番的用言語和行動試探自己的妻子王寶釧是否貞節(jié)之時,寶釧由起初的驚慌到羞憤再到最后情緒的徹底爆發(fā),她的骨氣與剛強讓丈夫心中不由得感嘆:好一個貞節(jié)烈女王寶釧,百般調(diào)戲也枉然!

  在蔭山和晴方精彩的演繹之下,臺下的觀眾已經(jīng)完全融入到了戲中,他們的情緒跟隨著戲中人物的滄桑榮辱而起伏變化,有一會子大家都甚至忘記了叫好和鼓掌,靜靜的忘望著戲中的這對患難夫妻而心酸感嘆。

  最終這折《武家坡》以重逢的歡喜替代了先前離亂的悲傷,平貴又揮鞭上馬去平息京城的戰(zhàn)亂,而寶釧再次站在武家坡前等待著丈夫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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