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鼠疫(5)
春日的雨有時也來的很突然,街上的人們都行色匆匆的,只為能盡快尋到一處避雨的地方,不過這絲絲小雨倒是給原本就有些燥熱的長安城添了不少涼意。
四月的灞河是整個長安最美的地方。
每到這個時節(jié),灞河岸邊就會看到那些翠色的枝葉和素色的飛花和著暖風不斷交織,總是有人佇立在那石橋上,看著這飛花,看著這枝葉,也不知在等誰,也不知誰在等他。多少文人騷客都曾不遠萬里來到長安,只為一睹這灞橋飛雪的芳容,就連李太白都曾為它寫下“年年柳色,霸陵傷別”的詩句。
但這已經(jīng)是前朝的事了。如今這景色再也不似從前那般怡人了,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
只是灞河邊那一岸的柳樹依然還在,片片翠色在這蒙蒙細雨中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白千勝在灞河里折騰了半晌,終是撈上來幾條魚。本來之前和那只胖灰鼠商量好讓它買魚的,結(jié)果那廝不知去了哪里,他們在白府等了快兩個時辰他都沒來。最后無奈,其他兩只提議讓白千勝自己去河里捉兩只魚來,還能顯得他有誠意。
等進了灞河里,白千勝才覺得自己仿佛是被耍了,這哪有什么魚!但水也下了,總歸不能空著手再上去吧,他只得硬著頭皮在河里撈一撈。還好有了些結(jié)果,其實能撈上來那么幾條也是挺值得的。
“別動!”
白千勝剛穿好衣服,伸手準備拿裝魚的木簍,卻突然有人從背后將劍搭在他肩上,劍鋒離他的脖頸也就那么幾寸了。白千勝嚇得立馬不敢動彈。
“你這可算是自投羅網(wǎng)?”
白千勝這才聽出來是惜靜的聲音,心中松了一口氣。
“惜靜姑娘,不要突然出現(xiàn)在別人身后,會嚇到人的?!?p> 惜靜將劍放回劍鞘,笑道:“新得了把劍,拿來試一試?!?p> “劍雖不是好劍,但它找到了一位優(yōu)秀的主人。”
雖說是夸贊的言語,但顯然惜靜更在意的是前半句話,她饒有興趣的問道:“原來你還懂劍?”
白千勝將剛才因惜靜打斷而未整理好的衣領扯了扯,撣去上面的水漬,轉(zhuǎn)身望著平靜無波的河面。他極力克制自己自負的情緒,用盡可能謙虛的語氣說道:“不算懂,略知皮毛而已?!?p> 惜靜聽出了他話語之中的怪異之處:“若是不愿謙虛的,就不必勉強自己?!?p> “惜靜姑娘還真是什么都直言不諱。”
“你要是這么說,那我就真的直言不諱了?!?p> “怎么,姑娘有話要說?”
“不管怎么樣我們現(xiàn)在都是在戰(zhàn)期,你來我的地盤做什么?送上門讓我贏?”
“你的地盤?”
惜靜指著白千勝身后的灞河,解釋道:“在這長安城中,灞河就是我們貓族的地盤,那可不就是我的地盤?!?p> 白千勝低頭笑了笑,問道:“惜靜姑娘來長安城不足一月,怎么這么快就劃出自己的地盤了,更何況,惜靜姑娘劃地盤時可曾經(jīng)過在下的同意,再怎么說,我也是比你早那么一兩年到這城中的?!?p> 惜靜拔劍指向面前的人,有些無理的說道:“我說這是我的地盤這就是,你不過就是一只白鼠,有什么資格過問我的事。你先前也從未說明這灞河是你的?!?p> “惜靜姑娘此言差矣,灞河是長安城的灞河,并不是誰個人所有?!?p> “我管你那么多!”惜靜用劍戳著白千勝身側(cè)的木簍,“你還偷我的魚,你說你一個耗子捉魚做什么?”
“這個嘛,”白千勝抬手指了指他身前的長劍,“姑娘還是先把劍收起來再說?!?p> 雖然略有些不情愿,但是惜靜還是將劍再次收回到了劍鞘中。
白千勝端起那半簍魚,因為木簍中有水,魚兒還一副安然的樣子游動著,殊不知它未來的命運。
“其實,這些魚……是送給你的?!?p> “送給我?”
惜靜的腦中突然出現(xiàn)小偷偷東西是為了送給失主這樣一句奇怪的話。
其實貓的思想很簡單,它們與恩報恩,有仇報仇,有話也會直言,從不會說什么彎彎繞繞的,所以自然也不會去想一個人話里是否還有其他意思。
白千勝雖然沒有和貓有過太多交集,但是他從“三大情圣”那里聽說,女人的心思非常難懂,所以和她們說重要事情的時候一定不能拐彎抹角,模糊不清的。
惜靜不明所以,沒有收下魚簍,還在她心中滿是問號的時候,白千勝又開口了。
“惜靜姑娘,倘若我們并非是以天敵的立場相遇,會是什么樣子?”
“是不是天敵是從我們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決定好的,沒有什么‘倘若’可言。”
這只黑貓呀,白鼠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是……”
白千勝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他要仔細的聽著她的想法。
“定然不會是現(xiàn)在這幅樣子,因為我們并沒有相戰(zhàn)的理由?!?p> 貓生來就是要抓鼠,鼠生來就要躲避貓的追殺,他們生來就是相互對立的,生來就是天敵,沒有原因。所以,如果沒了這“生來”的詛咒,他們便沒有必要與對方為敵。
白千勝笑了,似乎是早就會預料到她會這樣回答,盡管先前他還以為她真的那么無情,可其實她就是他心中那個樣子。
“在下有句話要送給姑娘。”
白千勝再次將魚簍放到惜靜面前,臉上是少有的正經(jīng):“在水愿作紅蓮火,在岸愿為濡沫魚?!?p> 即便是再復雜的深層含義,惜靜也聽懂了,她是讀過不少詩的,這句化自《長恨歌》的句子他怎么會聽不懂。只是這紅蓮火與濡沫魚……想想也是,他們是沒有未來的,即便有,那也將會是一條萬劫不復之路。
不過,原來他和自己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嗎?
惜靜本想收下魚簍,手伸出一半時卻突然停?。骸澳惝斦嬷滥阕约涸谡f什么嗎?”
白千勝將魚簍又向惜靜推近了一些:“知道。”
“你當真不會后悔今日所言嗎?”
“不悔?!?p> 惜靜用自己的手覆上白千勝的手,緊緊抱著那個魚簍,笑道:“好,那惜靜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