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斐不想再跟他繼續(xù)糾纏下去，趁陳彧還沒開口時，便趕緊說道：“陳彧哥哥，不必說了。這天下的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你偌大一個王府回頭自然是妻妾成群，為你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的。所以，我不曾怨恨什么，何況如今我們也已經(jīng)有緣無分了?！?p> “你…你從前不是這樣說的，你說只許我娶你一人過門，說要是我納妾，你就…”陳彧的聲音有些激動，更有些慌亂，竟有些語不成句了。
方之斐笑笑，說道：“那都是年輕時的胡話罷了！您是當今圣上的親弟弟，也是太妃唯一的希望，兒女情長的事情是最不應(yīng)該放在心上的。從前，都是我不懂事罷了。”
聽到方之斐這么一說，陳彧心中是五味雜陳。從前他唯一不滿意方之斐的就是這一點，還在想若是回頭她進府，不讓娶妾自己不好跟母妃和太后交待。所以也就一直拖著，并沒有去方府提親。
如今看著眼前的這般識大體，明事理的方之斐，那心中不舍與不甘的心情便更甚。
陳彧還在思索著，就聽方之斐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傳來：“王爺，從前的事情我會記在心里。自此一別，下回見面便不再能這樣面對面說話了，王爺保重。”
方之斐說完，回過身從這黑暗的水榭中往那些透漏著闌珊燈火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她也不知道，這條路是不是走向另一個黑暗的境地。
陳彧在方之斐的身后，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握緊成拳頭的手一點點松開。有一滴眼淚從眼眶出來，流進嘴中拿濕咸的口感，提醒著陳彧這是一場訣別。他一動不動，將自己深深埋在黑暗當中。
“小姐，您何苦跟王爺這般客氣?！鼻嘹げ唤獾貑柕?。
方之斐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搖搖頭，說道：“相識一場，何苦鬧的那么僵，況且也是我從前太任性了?！?p> 青冥見方之斐這個樣子，笑道：“小姐自從大病了一場，跟以前倒是大不相同了。原先還惹老爺和郡主娘娘擔心，如今依奴才看，進宮是沒什么問題了。”
青冥站定，伸手施了個攔腰。心想自己都三十了，若要還是十幾歲姑娘那一套，豈不是剛一進宮就得去見閻王了。
兩人說著聊著，也便走回了住處。想著后日進宮，明日一定有許多事忙，便問道：“我如何梳洗呢？”
“奴才已經(jīng)吩咐蘭雁準備了熱水，奴才服侍您去梳洗就是了。”青冥理所應(yīng)當?shù)恼f道。
“哦?！狈街滁c點頭，起身跟著青冥走向盥洗室。只見面前是一個半人高兩人寬的木桶正冒著熱騰騰的氣，蘭雁正在用一個木瓢繼續(xù)往里面倒水。木桶邊的小竹箕上盛了些尋常的粉紅花瓣，竹箕邊是一個裝滿皂莢薄片的彩瓷罐子。還有一些潤膚的香粉和香膏，在這熱氣升騰，又門窗緊閉的盥洗室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青冥抬起手，準備給方之斐將衣物脫下。方之斐有些不習慣，趕緊讓她停手，說道：“你和蘭雁都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p> 蘭雁一聽這話，抬手的動作便僵在原處。她有些驚異，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小姐，您這是…”
青冥看著方之斐那一聯(lián)的疏離和不習慣的表情，想想這兩天當中奇怪的事情，只好說道：“小姐從前都是我和蘭雁伺候梳洗的，回頭進了宮伺候的人只會多不會少了?！?p> 方之斐深吸一口氣，顯然已經(jīng)讀懂了青冥話中的意思。是了，如今在自己府里，想怎么來就怎么來倒是沒事兒。若是進了宮，還是這樣拘束，被人看出破綻了就不好了。
還不如現(xiàn)在就先習慣習慣，“唉?！狈街硣@了口氣，定了定說道：“脫吧?！?p> 一通梳洗下來，也是真的舒服。青冥將她的身上擦拭干凈以后，又為她換上一身絲綢寢衣。那柔軟絲滑的觸感在身上流淌起來，方之斐就立刻感受到了困意。
她放下腦中亂七八糟的，那無邊的思緒，沉沉地閉上眼睛，在這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年代中開始了第一夜的睡眠。
進宮的前一日，方之斐一早就起來為父親母親奉茶，又陪著他們說了許久的話。在言語中，方之斐聽出了他們對這個孩子的疼愛，雖說方府里的孩子不少，但這方大小姐從小便是最受疼愛的。
午后睡起，方之斐又拉著青冥問了，決定去北市后的歸善寺上香祈福。
一切收拾妥當后，青冥說道：“小姐，這去歸善寺的路程可不比昨日，是要做車轎的。”
“嗯，那就備車馬吧?！狈街滁c點頭說道。
坐上馬車從方府出來，去往北市后的歸善寺，是要經(jīng)過當今的皇城太初宮的。方之斐看著窗外的景色從眼前一點點略過，很快就是滿眼的朱紅墻壁。那重重宮闕在眼前不停的劃過，方之斐知道，一旦進了宮，就不能再像如今這般在這建鄴城中隨意出入，所有的自由都會被埋葬在太初宮中。
一想到這，方之斐又有些后悔自己留在這里的決定?？裳巯?，也實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現(xiàn)代。若是自己尋死覓活，就要有一群跟著犧牲的無辜之人。
方之斐到了歸善寺，跪在蒲團上面，手上拿著冒著煙的香。深吸了一口氣，跪下為自己來日未知的生活許了許多的愿望。
宮中兇險未知，她倒是不怕死，就是打小就怕疼。
周圍的誦經(jīng)聲一直縈繞在耳畔，方之斐的思緒才慢慢回過來。青冥看著她思緒萬千，怕她是為了明天的事情傷心。見著天色也不早了，便催促道：“小姐，該回府了。明日一早天不亮便得進宮了。”
方之斐笑笑，看著她那惹人愛憐的桃花眼，問道：“嗯，餓了吧？”
青冥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嗔道：“小姐?！?p> 從歸善寺出來，天也漸漸暗淡了許多。夏末初秋，天也越發(fā)黑的早些，那深重幽紅的太初宮殿，在燈火的照映下越發(fā)顯得神秘又莊重。馬蹄聲聲，車輪滾滾，街上的行人已經(jīng)漸漸凋落，方之斐和青冥往方府返回。這是最后一次，從建鄴城中回到方府了。
華燈初上，方府擺了一桌豐盛的晚宴，為方之斐坐著最后的踐行。桌上的酒水管夠，可幾乎沒有人敢多飲幾杯，一來是怕明天出什么差錯各自都警著神兒，二來也實在沒什么心情喝酒。
古人雖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可有些憂愁，是如何紓解都化不開濃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