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辰

　　三月心中思緒亂飛，一時覺得有些憋悶，便多走了幾步，轉(zhuǎn)到醉仙樓的一處廊檐下來。大概因為這第二層樓有些高，廊檐下還置了一排半人高的欄桿。憑欄望過去，是一方少人打理、看起來頗為荒涼的園子，寒冬時節(jié)，倒也有一些常綠的木植。

　　三月長長地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平了平心境，打算看一會兒這園中的冬青松柏再去找表姐南風(fēng)薰。卻不想剛剛尋了個舒適的姿勢，便被一個匆匆忙忙跑過來這邊的女子給打斷了。

　　那女子見到在這兒的三月也是一驚，反應(yīng)卻是很快，迅速將一只手的食指豎到嘴巴前面作噤聲狀示意三月。

　　不等三月有所反應(yīng)，不遠處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看著是往這邊來的，又跑哪兒去了？”

　　“我們再分開找找吧，小心些，別擾了其他的貴人，否則老爺可只會責(zé)罵我們！”

　　“知道了，唉，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就……”

　　因為這處廊檐正處在一個拐角上，剛好隔絕了內(nèi)里的視線，不熟悉這里的人并不容易發(fā)現(xiàn)臨窗的這邊還別有一方小天地。

　　三月聽著，目光轉(zhuǎn)向眼前的女子，其噤聲的動作已然變成了雙手合十的祈求狀，看向三月的一雙眼睛里滿是懇切之意。

　　雖是不明所以，但見這女子周身穿著并不似什么宵小之徒，這等躲避家中管束的行為于自己而言也不算十分陌生，三月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暫時不會聲張，還主動錯了錯身，將自己原本所在的、更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位置讓給了對方。

　　不遠處的那兩人到底沒有發(fā)現(xiàn)這處廊檐，抱怨了幾句之后便到別處尋去了。

　　聽著漸遠漸無的腳步聲，緊緊靠在那廊檐一角的女子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放下一直掩在嘴角的雙手，朝三月粲然一笑：“謝謝你啦——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只是里面的宴席太沉悶了，我又要被逼著去見一個我不想見的人，這才想逃出來避一避的。方才那兩個人，是我的丫鬟而已?！?p>　　倒是同三月之前的猜測差不多。然而，看著眼前的這一張笑得爛漫的美人面，三月的心情卻是比方才更震驚也更復(fù)雜了些——這不就是自己之前在敬陽長公主府見過的、大抵不久之后便要成為穆王妃的、當朝右相晏恪的千金——晏知意么！

　　“對了，那你在這里做什么呀，怎么不在里面待著，尋了這么一處好地方？”晏知意一邊同三月說著話，一邊雙手扶著欄桿向遠處眺著，并未察覺到三月的異樣。

　　“我也覺得內(nèi)里有些熱鬧，不太適應(yīng)，就出來透透氣兒?！?p>　　“原來你也覺得在里面憋悶得慌，看來我們很是投契呀——我叫晏知意，是右相府上的，你呢？”晏知意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三月，笑得眉眼彎彎，雖是一身富貴千金的珠圍翠繞，卻是給人一種清水芙蓉、返璞歸真的感覺。

　　三月也只是那日在宴席間因著冷雪的緣故多看了幾眼在臺上跳舞的右相千金、后來又從南風(fēng)薰那里知道其名字而已，卻是沒想到以這種方式遇見了，而且這晏知意竟還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堂堂右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不應(yīng)該最是端莊知禮、清貴自持的嗎？

　　三月斂了斂心神，對著晏知意笑了笑——她也本不是疏離冷淡的人：“我是跟著表姐一起來的，表姐是戶部尚書南家的南風(fēng)薰?！?p>　　“哦~那你呢？”晏知意似是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三月卻覺得她其實并不太在意什么戶部尚書或是南家小姐南風(fēng)薰。

　　“我叫柳三月，并不是京城中人，此番是來長安小住幾月的?！?p>　　“‘三月柳初黃，群花漸有香’——你這名字可真好聽，春意融融的，只可惜現(xiàn)在是冬天，不然我們就可以‘日長人倦繡，呼伴去尋芳’了！”晏知意笑聲清脆地打趣道。

　　雖然并不是自己名字的出處來源，但這首五言絕句卻確是三月十分鐘愛的詩詞之一，從前初春時節(jié)也不乏以此為由央著爹爹柳郁文放自己出府“尋芳”。不得不承認，晏知意的這一番話，實在是很合三月的心意。

　　三月臉上的笑意更深也更誠了些：“我也很喜歡這首詩的，從前春天時，便念著這詩句讓爹爹允準我外出踏青?！?p>　　“哈哈哈哈，這個理由很是充分啊，古人說的話總是更有分量些——對了，你方才說自己是來長安小住的，那你家鄉(xiāng)是在何處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

　　“我自小在青州長大，那里……”

　　橫豎二人都暫時不太想入席，便在這廊檐下閑聊了一會兒。

　　到后來分開時，晏知意已然將三月劃進了同自己志趣相投的好友之列，還是那種初來乍到、要自己護著一些的好友，又說等自己得了空便去南府找三月玩，還可以帶三月四處逛一逛這長安城等等。

　　三月見晏知意這般熱情，也知推脫不過——畢竟當初自己用各種借口拉著冷雪一起出游賞玩，大抵也就是這樣——便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下來。

　　宴席散后，三月便將自己偶遇到晏知意的事情告訴了南風(fēng)薰，只是隱去了晏知意被自家丫鬟追著躲避的細節(jié)。

　　南風(fēng)薰對此倒也沒什么不滿，不過是女孩子間的交游罷了，三月又不是什么權(quán)貴世家出身，旁人看來也只是南府的一個外家而已，談不上什么攀附、權(quán)謀之類的蜚語流言，自己的這個表妹性子活潑，雖然只是在長安小住幾月，但在這期間有個相投契的好友也算是件好事。

　　其實，三月在這次宴席之后還是有些小小郁悶的：明明去的是冷雪的生辰宴，宴會主人面兒都沒見著，卻偶然結(jié)識了他的未來王妃是怎么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