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來的第一個夜晚,宋知憶睡得格外忐忑,總擔心一睜開眼,人已身在地府,重生不過是一場美夢。這樣胡思亂想著,直到天色微明,才睡了過去。
“大姐姐,大姐姐!”耳邊忽然聽到宋知馨的聲音,驚得宋知憶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張嘟著小嘴的圓臉印入眼簾,身材嬌小的宋知馨身穿粉色金絲繡花長裙,外面罩著白色暗花的紗衣,正站在她的床邊嬌嗔的叫著她。宋知憶環(huán)望四周,碧煙不見蹤影,其它丫鬟都是崔氏的人,自然不會心疼她,更不會覺得宋知馨就這樣闖進來擾了自己有什么不對的。
“大姐姐臉色怎的如此難看?昨日不是已經大好了嗎?大姐姐還要病幾日啊,何時才能再給馨兒抄書制香,還有大姐姐的百果茶,也快喝完了,我等著大姐姐再給我做新的呢。”
宋知憶緩緩靠在床邊上,宋知馨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她的這位妹妹是崔氏所出,嬌生慣養(yǎng)著長大,說話做事都一派天真,雖然任性了點,心地倒是單純善良的,對她也很依賴,想來崔氏并不舍得將那些骯臟的計劃說給自己女兒聽,因此她在背后做的事,宋知馨應該是全然不知曉的。
“碧煙去了哪兒?”宋知憶無端被吵醒,只覺得口干舌燥。
“我叫她去給我做點心了。大姐姐這幾日總是病著,我都好些日子沒吃上碧煙做的南瓜盅了。”宋知馨順口回道。
自己的貼身大丫鬟,宋知馨卻當做三等小丫頭一樣隨意指使。。。宋知憶抬眼看了看妹妹,心里也并不怪她,這個妹妹雖然嬌縱,對她還是真心真意的好。她前世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心懷鬼胎的崔氏,和曾經無知蠢笨的自己。
這么想著,宋知憶笑了笑,點了點宋知馨的腦門說:“饞丫頭。”
宋知馨拉起宋知憶的手,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輕聲對她說:“姐姐快別說我了,你也多吃點,趕緊好起來,賞花宴馬上就到了,上次你就沒去成,這次可別再錯過去了?!?p> 上一次賞花宴,宋知憶剛過十三歲,本來很期盼著去參加,要在宴會上表演的舞蹈也練了很久。誰知道崔氏當時忽然生了病,她只好留在家里。現在想想,崔氏的病必然是裝的了,宋知馨當時還不夠參加賞花宴的年紀,崔氏恐怕很不愿意帶著自己走那么一趟。。。
過了一會兒,碧煙端著南瓜盅進來了,一看到宋知憶已經醒了,忙上前,宋知馨跳下床,高興的捧著勺子就要吃。
“二小姐,還有些熱呢,你等等再吃吧?!北虩熁仡^說。
“好妹妹,你叫丫鬟給你端回去吧,我頭還暈著,要再躺躺,明兒個我要是好些了,就去找你?!彼沃獞涍B忙說。
宋知馨撅了嘴:“姐姐這是嫌棄我煩,趕我呢,一個破南瓜盅就想把我打發(fā)了。”嘴上雖然這么說著,還是站起來,囑咐丫鬟們好好伺候著宋知憶,才抬腿走了。
“大小姐,奴婢做了兩個南瓜盅,怕二小姐都拿去,給你留了一個在那邊放著呢。你想不想用一點兒?”碧煙笑著問。
“嗯”,宋知憶點點頭,又對著屋里其他的丫鬟們說“你們都出去吧,碧煙在這兒照顧著就行了,我吃了再躺躺,身上還是乏的很?!?p> 丫鬟們行了禮就都出去了,等碧煙拿來南瓜盅,宋知憶叫她放在桌子上。
“碧煙,你是我的大丫鬟,我病臥不起,你更要把院子看好。可你卻隨意聽人差遣,去做南瓜盅了。你可知道我正睡著,就被二妹妹一步闖進來給吵醒了。屋里屋外的丫鬟,沒一個攔著的。這一次我左右不過是嚇了一跳,頭暈了一陣子??申J進屋里的若是個不懷好意的人,或是走錯了路的外男,可怎么辦?”
“奴婢。。?!北虩熉犃诉@話,張了張嘴,心里一陣后悔,大小姐說的這些,她從來沒想過。
宋知憶見碧煙紅著眼睛愣在那里,不想讓她難受,況且自己心中全然沒有怪她的意思。于是便柔聲對碧煙說:“好了,我只是提一句罷了。以前二妹妹指使你做這做那的,我也沒說過什么,想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只是如今我們都大了,我對二妹妹再寵著,有些事卻不能由著她莽撞了。以后別人叫你做事,不管是多么親近的人,你都要問過我才行?!?p> 碧煙連連點頭,宋知憶知道不能一下子說太多,推說自己累了要躺躺,叫碧煙出去了。
她靠在床頭,低頭細細的想著事,前塵舊書潮水一般的涌上來,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去揭露后母的真面目,如何去應對馬上要來的賞花宴,如何拒了就在這一年定下的親事。。。心如亂麻一般,越想越是頭痛。
“大少爺怎么來了?”宋知憶忽然聽到碧煙在院子里的聲音,連忙透過窗戶向外看,只見宋清憶正在低聲跟碧煙說些什么,宋知憶遠遠的看著,從前怎么從來沒察覺,原來大哥的笑容是那么溫煦的。前一世,他們的關系并不十分親近:大哥知識淵博,廣讀詩書,而受崔氏“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影響,宋知憶沒讀過幾本書,跟大哥沒有什么共同的喜好,聊起天來經常冷場。
記得她十歲的那年中秋節(jié),大哥想帶她出門去看燈,崔氏“湊巧”要帶她去商鋪挑選做秋裝的新布料,她便回絕了大哥。那一年,是他們生母過世整十年,大哥看燈回來,送了她一盞兔子燈,跟她提起生母,宋知憶對剛生下自己不久,就因為多年心疾而撒手人間的生母沒什么印象,并不能體會大哥當時的心情,只是輕描淡寫的安慰了大哥幾句?,F在回憶起來,大哥當時的眼神,分明是難言的惆悵和傷心。宋知憶真想狠狠打自己幾巴掌,她怎么從來沒想過,母親過世的時候,大哥雖然只有兩歲多,可他對母親,定然不是全無記憶的。
正想著,碧煙已經進了屋,宋清憶并未跟著進來,“大哥呢?”
“大少爺說怕吵著小姐休息,就沒進來,只給了奴婢這些吃食”,碧煙提著袋子給宋知憶看,是福成樓的豆沙糕,綠豆餅和鮮肉月餅,宋知憶從小最喜歡吃的,就是這樣的點心。大哥總是惦記著她,她在前世為大哥做的卻那么少。。。宋知憶深深吸了一口氣,崔氏還在籌劃著如何毀掉他們兄妹,兄長卻毫不知情,或許她的重生,是逝去母親的心愿,是菩薩的庇佑。她忽然覺得心里有了底,起身在房間走了幾步,回頭對碧煙說:“碧煙,賞花會之前,我的病怕是好不了。。?!?p> 接下來的幾日,宋知憶依舊在屋里裝病,連晚飯都“虛弱”的無法去正廳同家人一起用了。外面送來的飯菜一律叫碧煙偷偷扔了,頭幾天還吃些碧煙拿回來的肉酥餅充饑,后來吃得實在是膩,干脆也不怎么吃東西了,倒是天然的顯出一份瘦弱無力的病態(tài)來,崔氏親自過來看過幾次,想必心里頭也是滿意的。
賞花宴的前一日,宋知憶搖搖晃晃起了身,問碧煙“母親差人送來賞花會穿的衣裳了嗎?”
“沒有,奴婢去夫人屋里問一問?”
前一世便是這樣,崔氏借口她身子弱,沒給她準備新衣,只好臨時將“本是”給宋知馨新做的一套衣裙拿給她穿,宋知馨一向愛穿艷麗的衣衫,只不過那一套衣裙的顏色格外艷麗扎眼,布料昂貴,樣式繁瑣,顯得她俗不可耐,還一心要出風頭。
“小姐,小姐?”碧煙見宋知憶有點晃神,拉了拉她的衣袖。
“走,我們去找二妹妹?!彼沃獞涊p嘆一口氣,起身理了理衣衫,邁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