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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尾記

番外:風(fēng)月如訴④

湮尾記 厭闕 2027 2020-01-24 09:32:16

  嫦娥升仙的第五千個年頭,父神才對眾仙宣布了靈犀的降生,以及,昭告韶光帝妃的死訊。

  至此,靈犀的生辰之期,便被足足拖延了六千年。

  又百年,明鳶帝妃不幸身故。

  接連兩回的天界大喪辦得我眉心直跳,以至每每閑來無事,我便都尋思著如何才能對自家母妃更好。

  再一千九百年,靈犀才真正現(xiàn)身于天界。

  她比我當(dāng)年長得還慢,單從樣貌上看,便和人間孩童四五歲時一般大小,身量尚不及我的腰。

  雖早知靈犀此前記憶.已與那好容易長出來的命魂一道被.封了,但親眼見到家宴之中,她光顧著抓.住長兄手指、全然不曾分出半寸目光來瞧我,心中便不免還是有些失落。

  后來,一件更令我不是滋味兒的事情發(fā)生了。

  天帝長子,也就是我那每日除卻處理政務(wù)、便是刻苦修行的滄離兄長,亦與天界的一眾男仙一般、開始追求起月宮里的嫦娥。

  當(dāng)然,嫦娥一如從前,嚴(yán)詞相拒。

  我心內(nèi)一松,想要沖她笑笑,可著實未能將唇角扯動上分毫。

  這個毛病.……我當(dāng)年從人間初回天界時,母妃便與我提過了。

  她那時滿臉憂思,自言已然將我觀望許久,發(fā)現(xiàn)我無論見到何人、無論在做何事,竟都從來不曾笑過。仿佛……就像是她從前眼花錯看,我這孩子生來便不會笑似的。

  我聽了隨口一答,道:“許是在閻羅殿中的茶水濃了些?!?p>  這話說得倒也并非敷衍,畢竟萬界眾生除我之外,誰也不曾飲過比平時足足濃郁上十倍的回生草湯。

  或許,當(dāng)真會造成些后遺癥也不一定?

  母妃得了這般解釋,不由望著我柔柔一嘆,隨后特地去了一趟藥王閣,請來了那位天界傳聞中極負(fù)盛名的女少主。

  她叫琢玉。

  朗日昭.昭只身直入我的院子,不先探脈看診,反倒一言不發(fā)地給了我一碗茶。

  瞧著面無表情,很是一本正經(jīng)。

  我想著,她既年少有名,便應(yīng)當(dāng)不是個無德惡.醫(yī),且即便此刻四下無人,她亦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將我一盞茶放倒,繼而兇.殘無比地大卸八塊。

  便將那茶飲了。

  待我掀開眼皮,父神正坐在我身邊。發(fā)覺我醒來,轉(zhuǎn)過身.子面容溫煦地緩聲問道:“可有何處不妥?”

  我默默感知片刻,道:“沒有何處不妥。”

  坐起身時,目光正好越過父神肩膀,望見那位初次會晤的琢玉上仙.正身板格外挺.直地.跪在父神面前。

  迎著我的目光,五官扭曲、滿臉懊悔愧疚之色.地詳言交代。

  “琢玉方才一時心生妄念,誆騙殿下飲下.藥茶、想要趁殿下昏睡之時取一滴殿下的血,好借此研究一番神子之血.與尋常仙家究竟有何處不同。此番犯.下彌天大錯,還請殿下見諒。”

  “……”果真聞名不如一見。

  偏了偏頭,我見父神一派安然無話隨我處置的態(tài)勢,也就明白他其實不欲當(dāng)真與這醫(yī)道狂人計較。

  開口道:“此事便不做追究了,只是琢玉上仙日后行.事之前,還需記得多加思量?!?p>  探脈之事,亦也就此不了了之。

  我無甚所謂,只因這張項上面龐縱使終生不笑,也不會比叔父的面容看著叫人更冷了。

  ……

  本以為,我會用上剩余或有盡、或無盡之期坐觀萬界四海潮起潮落,陪在嫦娥身邊……看著她尋我。

  可一切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就像是,一只不該出現(xiàn)于寒冬時節(jié)的蝴蝶,碰倒了一堆比天還高的白雪。

  嫦娥望我的目光日漸不同,天河軍營里.點絳仙子帶著改換妝容的她一起出現(xiàn)。她見了我,自稱名叫“吟闤”。

  吟闤,當(dāng)年那個偷偷跑出王宮的帝王之女,給自己編出來的名字也叫吟闤。

  她已經(jīng)開始試探。

  而后古神祭上,長逝三萬載的靈樞神女死而復(fù)生。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與其見面時的感受,按輩分,我應(yīng)喚她一聲“姑母”。她曾救過父神,亦曾兼濟(jì)眾生,可我將她映在眼底,只覺得里頭像是置了一個死人、一件死物。

  復(fù)生歸來的靈樞神女,甚至不如點絳仙子,那條真正的黃.泉死魚來得真.實鮮活。

  ——

  一場飛花宴罷。

  我乘坐二十七只玉兔共同牽駕的一朵白云,倚在嫦娥臂彎,最后望了一眼天界。

  那一日的天界,落下了無數(shù)的血。

  父神剔骨散靈,身死魂滅。

  母妃隨他而去,褪盡滿身鉛華、將自己化為了一顆南海之下最純凈的鮫珠。

  那顆鮫珠飛走之前,她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話:“你父親累了,母親此去,也只是伴他一場長眠。若你父親某日歸來,我自會隨他一并蘇醒?!?p>  空靈話音悠悠空落,我陡然睜開了雙眼。

  女子白.皙柔.軟的手指輕輕.按在我額頭,一張未施粉黛的清麗臉容湊了過來。

  嫦娥問:“剛才是做了噩夢?”

  “不,”我拉下她的手,包進(jìn)自己的掌心好生握著,“你知道的,我從不做夢?!?p>  所以那些話,的確是母親臨走前留下。

  嫦娥直接抿唇笑開,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荷色的衣裳,裙擺柔柔拖在回廊下的地面,沾了些許輕風(fēng)吹起的灰塵。

  左側(cè)屋頂?shù)臒焽枥镲h出裊裊炊煙,里面不停忙活著的是三月。我向來知道她是這群兔子里頭較為爭氣的那一只。當(dāng)然,院子里正教.導(dǎo)著一眾小妹識文斷字的元初就更是不錯。

  垂下眼,我望向嫦娥的膝蓋上團(tuán)著的白毛,肯定道:“廿五?!?p>  嫦娥點點頭,露.出一臉感嘆:“你果真是比點絳的眼神兒要好,她至今連廿一和廿七都分不清!”纖白指尖于廿五背上撫了撫,她道,“你妹妹、我小姑子近來怎么樣?我好像許久未曾聽見她那邊有什么動靜了?!?p>  那時,天際白云狀如飛馬,墻角窗下叢生野花。

  我輕勾唇角、瞥了眼一墻之隔的另一院落:“快了,等到姑母將孩子生下,靈犀便也該愿意出山了?!?p>  反正,外邊兒還有人幫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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