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江城外有一座小山名叫北寸山,離城池約莫三四里左右,與鎮(zhèn)江城中日日笙歌繁花似錦不同,這北寸山卻是一處難得的清靜之所。
夏日的夕陽慵懶而又柔和,山間幽靜的小路上三個僧人模樣的人影在緩慢行走著,兩旁的樹木往后退去,青石板上傳來木屐敲打的聲音,這聲音停頓有序,像極了寺廟中日夜不停的木魚聲。
走在前面的白發(fā)老僧在這條路上走了十數(shù)年。今天他卻突然停了下來,蒼老而渾濁的眼神望向即將落下的余暉,他穿著破舊的百納衣身體佝僂宛若一堆枯柴,嘴角微微顫抖著說道。
“青松,青石,你二人上山已有十多年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北寸山上的春繁秋落我終究是看膩了,正好師門有召令要我回去參加論道大會,明早我便離開這里,只是這次回京吉兇難測,有件事我必須在這里了結了?!?p> 老僧嘆了口氣,似乎做了一個莫大決定,他繼續(xù)說道。
“你們說,這天下之大,為何偏偏是我們三人背上了師徒名分?”
“師父您說萬般如是自有因果,師父慈悲之心是因,我和師弟便是果?!?p> 稍年長一點的弟子約莫十七八歲,清秀的臉龐干凈五官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好感,從他的眼眸身形乃至呼吸都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寧靜,仿佛他便是這山川樹木這一抹夕陽。
老僧渾濁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他這十數(shù)年耗盡心血總算有了回報,這是當師父的最大的欣慰。
“嗯,青松你跟隨我十余年盡得我真?zhèn)?,小小年紀便進入三珠聚體不久便可以突破到釋靈境,這份悟性就算在整個大周密宗中也有一席之地,這次你隨我去汴京參加論道大會?!?p> 話鋒一轉,被稱作青松的少年后面站著一個更加年少的小僧,瘦小的身板略顯深色的肌膚,破舊的僧袍已被他弄得臟亂不堪,的頭發(fā)間還夾雜著幾片綠葉看起來十分滑稽,長相也是平平無奇,唯有眉間一道刺青才會讓人注意到他。
這道刺青與風月無關與飛禽走獸不同,竟是一柄指甲蓋大小的古劍。
“青石,你我?guī)熗骄壏忠驯M,你趁著天還有余光就下山去吧。”
老僧閉上了雙眼,臉上的失望之情不予言表。
青石呆呆的愣了一下,隨后雙手合十朝老僧作了個揖,轉過身眼淚從臉上滑落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十數(shù)年的感情不是三言兩語能割舍的。
“弟子與佛無緣,十年苦修竟然連一絲靈力也未曾煉化,此次下山以后便再也不叫青石了,省得給師父丟臉?!?p> 盡管少年在艱難的掩飾,但他的聲音依然哽咽,他知道師父一言九鼎既然說出來了那就沒有一絲挽回的余地,但他內心的多少有一絲恨意,專挑傷人心的話說,但轉念一想又于心不忍。
“師父在亂軍鐵蹄之中將我救出,這份恩情不知道怎么報答,若是以后再見面·······?!?p> “一切就在此了結,但愿我們不會再見,你襁褓之中白娟上寫了三個血字,拿著它去鎮(zhèn)江城里的趙府那里或許有人知道你的身世?!?p> 老僧從懷中拋出一塊白娟,白娟在空中飄過赫然是三個血字,“趙越夜”,老僧面說罷如同入定了一般再無聲響。
青石將白娟接在手里沒來得及細看轉頭就義無反顧的朝山下跑去,顛簸時懷中的野果灑落在石板路上。
青松蹲下來,撿起一個果子嘆了一口氣,腦海里那個傻笑著遞給他野果的師弟從此不再會出現(xiàn),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眼神圣潔到讓人感到冷漠。
青石剛跑到半山腰,天邊最后最后一絲微光回歸虛無,讓人害怕的黑暗開始在山中蔓延過來。他心里有些慌亂也有些恐懼,往前的十年間他也從未獨自下過山更何況是在晚上。
趙越夜停下了腳步四處張望,希望在黑暗的盡頭能看到師父和師兄的身影,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夜越發(fā)的沉重,他期待的呼喊聲始終沒有出現(xiàn)。
“從今天起,世上再無青石只有趙越夜。”
趙越夜嘴角閃過一抹苦笑,他內心五味陳雜只想哭出來,但一想到眼淚流動再多也無人在乎,他只能將眼淚鎖在眼眶里,繼續(xù)摸索著往山下走去。
黑暗之中,分不清東西南北,趙越夜本想找一顆老樹將就一晚等明天再下山??尚睦锬枪墒浜捅瘋屗氖チ伺袛嗄芰?,他只想快點下山遠遠的離開這里。
咔擦。
腳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趙越夜從失落中驚醒了過來,心中暗道不好。這北寸山雖小但其中有不少天然溶洞,這些溶洞動輒數(shù)丈深,尋常野獸失足掉下去也會落個筋骨盡斷五臟俱裂的下場。
趙越夜只覺著腳底一空,身體如同秤砣一般往下墜去。眼前一片漆黑,他的雙手只能下意識的在空中胡亂抓著。僅僅是一絲冰冷的感覺接觸到指尖,趙越夜卻抓住了這個機會,一把抓住了這根粗大的樹藤。
“噗通!”
腳下傳來石頭砸入水中的聲音,趙越夜趕忙緊緊抓住手中的樹藤不敢動彈。
夜,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消失在烏云中的圓月此時卻慢慢露出一絲微光,憑著這一絲光亮趙越夜看到他身旁有不遠處的石壁上有一個突出的平臺,只要用力蕩起樹藤憑他的身手跳過去不是難事。
趙越夜雙手死死抓住樹藤,雙腿用盡全身力氣蹬在身旁的石塊上朝前蕩去,借著慣性往回蕩的時候猛的一躍,跳上了旁邊石頭平臺。
落地的地瞬間,他感覺一股寒意從四周傳來,怎奈剛露頭的月色又消失在黑夜之中,他也只能兩眼一抹黑,無法探查周圍的情況。
平臺上的溫度隨著夜深越來越低,趙越夜蜷縮在石壁旁不敢動彈,身上竟然慢慢結起了一層薄霜。
好熬歹熬一晚上的時間總算過去了,天蒙蒙亮時趙越夜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霜,要不是這些年他也跟著師兄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還真不一定扛得住凍,就算是這樣,他也隱約感覺到身體有些不適,應該是受了風寒。
借著從溶洞缺口照射進來的光線,趙越夜才終于看清自己身處的位置。
原來這溶洞之下是一處碩大的泉眼,這泉眼出水量極大,從中溢出的泉水匯聚成一條小河滔滔不絕的往外流著,最讓趙越夜費解的是這里的水在三伏天居然還泛著薄冰。
“這莫不是就是山腳下的那條寒江的源頭?”
寒江直通鎮(zhèn)江城,傳說鎮(zhèn)江城建成之初就是為了鎮(zhèn)壓這條不同尋常的大江,不過這條寒江的源頭眾多,也不知道那個源頭才是寒氣的來源所以多少年一直都是一個謎,卻不曾想著條怪江的源頭居然在這座毫無名氣的小山之中。
趙越夜內心難免一陣歡喜,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一般,不過回過神想起自己的處境,他又變得頹喪起來。他所處的位置可謂是進退兩難,身后是峭壁往前是寒潭,先不說這寒潭中有多深單是這水溫便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思索片刻后陽光從他頭頂?shù)亩纯谡樟诉M來,像是給這冰冷的空氣里增添了幾分暖意。
猶豫再三后,趙越夜決定乘著還有足夠的力氣順著昨日掉下來的藤蔓爬上去,這也是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青藤約莫三指粗細,堅韌程度昨晚早已經測試過,洞口離他所處的平臺足足有數(shù)丈之高。
趙越夜將身子拉成一張弓,縱身一躍如同白猿過澗,雙手在接觸到青藤的一刻便牢牢扼住,身體順勢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纏在青藤上。平臺和青藤也有數(shù)丈之遠,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此時若有外人在也要為他拍手叫好。
趙越夜能有這身手得益于這些年的修煉,雖然他一直未能修煉出靈力體內也沒有結成靈丹,但是他的修煉卻未曾放下過一刻,白日里穿梭于山林之間外煉筋骨,晚上回到寺廟之中便翻閱古籍匯聚靈力,可惜天道偏偏不酬勤數(shù)年苦修依舊無法改變他不是靈體的事實。
順著青藤慢慢往上爬,不消片刻趙越夜的雙手漸漸被勒得血紅,但他咬著牙堅持著漸漸得離洞口越來越近,抬頭望去陽光灑在他臉上,讓他布滿微霜的臉上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可是下一刻洞口處的的景象卻讓他從頭冷到腳,昨晚他掉下來的時候不慎將洞口處的石塊踩松了,此刻這些石塊在青藤的晃動下?lián)u搖欲墜。這幾塊石頭都有圓桌般大小,若是砸下來別說是他這身皮肉之軀,就算是銅筋鐵骨也得砸出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