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書法家的哀嘆

　　王吉很無奈，祖?zhèn)魑宕臅ù髱熂?，竟然在他這一代面臨斷絕。

　　他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男孩王太三歲時丟失，至今十一年杳無音信。小女王芳已經(jīng)十一歲了，仍然只會寫一個“一”字，先后請來的十三個老師都搖搖頭，嘆息一聲辭職了。

　　無奈的王吉在最后一個老師離開后，對著王芳吼一聲：

　　“你就去寫‘一’吧，每天寫一百遍，少一頁砸斷你的腿！”

　　數(shù)輩人靠著賣字為生，家道漸漸殷實，唯一的缺憾就是人丁不旺，后繼無人。

　　此時的王吉牙一咬，心里突破了“永不續(xù)弦”的那道防線，決定娶一房小妾，以便延續(xù)王家書法大師的香火。

　　這是在妻子去世十年以后他對自己“永不續(xù)弦”承諾的毀滅。

　　王芳傻愣愣地望著父親鐵青的臉，心里一顫，急忙低下頭去寫毛筆字。

　　一、一、一……

　　“哇哇哇”，第二年的一天，正在集中力量寫“一”的王芳被一個呱呱墜地的男孩的大嗓門驚動，便跳過一堵矮墻，跑到外面樹園里去繼續(xù)寫。

　　一百遍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吶！

　　這時候，她早已“彈盡糧絕”：紙沒了，墨沒了，筆也沒了。

　　但是每天的任務(wù)她仍然按時完成。

　　她的紙被大地取代，她的筆被指頭取代，墨嘛，省了！

　　樹園里的草地上，時間不多就出現(xiàn)一個足有半尺長的“一”字，而且在不斷地加深，加粗。

　　忽然一只螞蟻掉進了“一”字鴻溝，掙扎了好久也爬不上去，王芳不得不停下書寫工作，找來一片樹葉，把螞蟻從鴻溝里面小心翼翼地挑上來，放到一處螞蟻窩附近。

　　當螞蟻爬進窩的時候，一絲笑容泛起在王芳的臉上，不一會就擴散到她的滿臉。

　　當王芳十五歲的時候，那個小弟弟王壯已經(jīng)過了三歲，非常淘氣地王壯常常黏糊著王芳，致使王芳到了晚上也完不成自己的書寫任務(wù)。

　　這天晚上，直到王壯睡著以后她才跑進樹園里，開始那永無休止的“一”字書寫。

　　一、一、一……

　　爸爸忽然找來，這時候王芳才發(fā)覺已到后半夜了。

　　“你小媽打你了？”

　　爸爸皺著眉頭問。

　　王芳搖搖頭。

　　“罵你了？”

　　王芳不知道爸爸為什么會這么問她，一時間有些發(fā)愣，竟然忘了搖頭。

　　其實這個小媽對她還是蠻好的，從來不給她眼色看。

　　爸爸就氣呼呼地回去了，王芳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聽到院子里吵鬧起來，時間不多就傳出小媽的哭叫聲。

　　王芳感到有一種恐懼感從心頭升起，蔓延到她的全身，肆虐著她的神經(jīng)。

　　她頹然倒地，癱坐在樹園里。

　　不知是什么時候她睡著了，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她又醒了。

　　在午后的陽光下，王芳的面前站著小媽那被怒火蒸騰著的身軀，頓時，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在王芳的左臉上響起。

　　王芳用手捂住臉蛋，口張了張，似乎想說什么。

　　“啪！”

　　右臉上又是一下。

　　王芳動用兩只手分按在兩個臉蛋上，“吱吱嗚嗚”地哭起來。

　　最后一掌落在王芳的鼻子上，于是她的整個臉很快就變成了紅色。

　　急忙站起來，也不管什么方向，順著小路一路直下，很快就進入一條小河。

　　鼻子里的血還在向外跑，先前流在衣裳上的已經(jīng)凝結(jié)，后來的就不斷在上面疊加。

　　很久以后她不再哭了，看到了腳邊“咕咕”流動的河水。

　　趴下身子，把臉整個浸入河水，洗啊洗啊，自以為洗凈了，便繼續(xù)向前走。

　　因為淚水迷糊了眼睛，所以她一路上摔了十幾次跤，以致她渾身不是血就是泥。

　　過溝是一座小山，當她爬上山頭的時候，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

　　又是一個晴朗的夜晚。

　　王芳坐在山頭上，肚子里“咕咕”直叫。

　　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三餐沒有下肚了。

　　眼睛上的淚水還沒有干，王芳就開始完自己的書寫任務(wù)。

　　“唉吆?！?p>　　手指被地上的什么東西刺破了，鮮血順著指頭流下來，霎時就染紅了整個手。

　　過了一會，手指不流血了，可是不能再用這個手指來寫字了。

　　誰說王芳笨啊，你看，她豎起那支“紅筆”，對著天空就寫起來。

　　一、一、一……

　　這時候已經(jīng)是繁星滿天，天空一片寧靜，地上一片寧靜。

　　忽然看到一群星星排成一個“一”字亮晶晶地在天空閃爍著，眼睛眨啊眨地望著王芳。

　　王芳也沒有什么想法，就把她的“紅筆”對著那群星星，一下子摁在“一”的左端，向右一橫，就落到了“一”的右端。

　　忽然天空一聲響，一股藍色閃電從那個“一”上面躥下來，以不可見的速度進入王芳的“紅筆”。

　　王芳渾身一震，就失去了知覺。

　　虛空沒有一絲風(fēng)，樹葉好像早就進入了夢鄉(xiāng)，一絲也不搖動，蟲兒們一個個也好像進入了冬眠，整個天地好像是被一塊巨冰凝固了的微塵。

　　但是王芳的體內(nèi)此時卻是倒海翻江一樣，那股閃電不停地在她的身體里面竄動，霎時就在她的體內(nèi)跑了千百萬個地方。

　　她的體內(nèi)，很快就成了四通八達的通道。

　　就連她的頭部，也沒有逃出那藍色閃電的“魔爪”，被耕耘了千百萬遍。

　　就連眼睛也沒有被“魔爪”放過。

　　很久以后，王芳醒了過來，全身早被汗水濕透。

　　但是她感到渾身是勁，一點也不乏力。

　　身體長高了，皮膚變白了，眼睛變大了，睫毛長長了。

　　兩眼望向天空，目光穿越千萬里，米粒大的星星都變成了拳頭大，一個個笑意盈盈。

　　肚臍下熱氣騰騰，好像剛剛揭開的蒸籠。

　　以前許多非常難解的問題一下子迎刃而解，比如那道“十八加十八是多少？”的問題，還有那道連父親都無法解答的“雞兔同籠”問題，她都能夠在眨眼間得到答案。

　　令人震驚的力量是哪里來的，她當然知道，抬頭看看天空的那群“一”字星星，不由得又豎起“紅筆”寫起來。

　　“嗡——”

　　星星好像響起來了，她的神識里一陣震動，渾身暖洋洋地，肚臍下“呼呼呼”直響。

　　“嗡——嗡——嗡——”

　　聲音在連續(xù)，身體在震蕩，腳下的土地開始顫抖，一股股清爽的氣流鉆進腳心，沖進肚臍下先前不停地震蕩的那個地方。

　　“轟！”

　　隨著一聲響，王芳再次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