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巖驚道:“懷姑娘?”眼前的紅衣少年正是懷玥。
懷玥一怔,趕緊收回匕首,喜道:“原來是你啊,季道長!當(dāng)真到哪里都能見到,真是緣分!”
季松巖嘴角微揚,似乎在笑。“懷姑娘說笑了。”
“這回多虧道長替我說話,我爹才沒把我打死。”懷玥說完,有模有樣地拱手作揖,施禮道:“懷玥謝過季道長?!彼疽馐钦f不過就來個苦肉計,再不濟也有鬼哨子和玄火可以借助,卻不想季松巖和齊延公父子都來了梅園。
季松巖托起她的手:“懷姑娘不必客氣。松巖說的都是實話,只是懷姑娘這身打扮是要到哪里去?”
懷玥其實也沒怎么喬裝,不過是換了條厚實的褲子,將眉毛畫粗幾分罷了。她也不騙季松巖:“我來打探哥哥的去向?!?p> “你哥哥?”季松巖問了,有些疑惑:“不是來找你爹娘?”
懷玥撇嘴搖頭:“現(xiàn)在找他們,英武堂豈不是雪上加霜?我娘有我爹護著,不會有事的。道長呢?道長要到哪里去?”
季松巖拿了張紙出來,是張吳牙馬廄的字據(jù)?!敖稚先颂?,我把云雙留在那里了?!?p> 懷玥莞爾道:“正好,我也去吳牙馬廄?!?p> 兩人并肩而走,路上說了些話,誰也不提江湖門派的事情。季松巖話少,頻頻冷場,懷玥便有一句沒一搭地聊著,說起谷中生活和淮安一行,倒也不覺得苦。
一直到了吳牙馬廄,懷玥才知道原來季松巖口中的‘云雙’是匹馬,不是個人。那是匹體壯高大的流星面白駒,四蹄皆黑,通體毛發(fā)銀毛靚麗,可比自己的俊秀多了。
懷玥心想:“真是俊男配駿馬……這樣的好馬我是不配了。”她牽起自己的黑驄走過去,在云雙身旁顯然矮了一截,卻不知齊拂之為她尋來的這一匹也不是一般碌碌無聞的坐騎。只是在云雙面前,顯得普通了些。
兩人牽馬出到城外,已是日薄西山之時。
夕陽打在季松巖的臉上,沒能讓他沾上半點紅塵意味,仍是仙風(fēng)道骨,澄澈空靈的模樣。
懷玥上馬還用爬的,都快把馬鞍給扒拉下來。先前有荊九把她拉上去,在別處也有馬凳助力,這回只剩蠻力和毅力。怎知上的一半,季松巖來托住她的手,借力讓她爬上去了。她訕訕一笑:“讓道長見笑了……”
“無妨?!奔舅蓭r搖頭,眼中并無半點嘲諷之意,視線落在她包袱上,又問:“懷姑娘要去何處?”
懷玥感嘆:“我一個妖女能去哪里?當(dāng)然是去找魔君了。”
季松巖不自覺地蹙眉道:“姑娘要回梅園?那為何走城西?”
“啊,季道長有所不知,我這一路上總有人跟著我,可那些眼睛大多在揚州城,從城西進出,反倒少了許多麻煩?!睉勋h想起今日查探無果,心里便堵得慌:“揚州是多事之地,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找到哥哥,但愿他沒事吧。”
季松巖垂眼想了一會兒,肅然提議:“姑娘若不嫌棄,可到青靈道院住上數(shù)日,待貧道處理好揚州的事,便帶姑娘回武當(dāng)。”
“武當(dāng)?”懷玥眨了眨眼,又再確定一番:“季道長帶我回武當(dāng)?不妥吧?你帶一個妖女回武當(dāng),山上可就沒靈氣了?!焙卧犝f妖女住仙山的?
“不會。”季松巖仍舊一臉肅然:“言論偏頗是常有的事。懷姑娘……不是妖女。”
懷玥不禁一愣。他這么嚴(yán)肅地說出這番話來,自己竟有些感動了。不過哥哥多半在揚州城,她要是真的躲到武當(dāng)山去,和躲在青州有何區(qū)別?“季道長真是……我還是要留在揚州的,找不到哥哥,我心里不踏實?!?p> 季松巖頓了頓,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個什么意思,當(dāng)下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又從荷包里取出了一個鑲金鏤雕細花香囊來?!敖o。姑娘若有事,可到定遠青靈道院找虛懷子。他認(rèn)得這花囊?!?p> 懷玥將那葉型香囊握在手里,只見上面銹跡斑駁,卻有些金漆未掉,還能反光?!凹镜篱L放在懷中,必然是貴重之物。這樣借了給我,可是不妥???”
季松巖似乎不解:“有何不妥?世間萬物,必是有助于人,才是有用之物。懷姑娘比貧道需要,交給懷姑娘又有何妨?”他看向懷玥身后晚霞綿延之處,收回目光道:“天色不早了,姑娘在路上萬事小心,遇到強敵,便往人多的地方跑?!?p> 懷玥熙笑,此時再說謝謝,又顯得十分見外,便只是拱手作揖:“聽季道長的!那懷玥先行一步了,后會有期!”雙腿一夾,騎著黑驄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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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靄沉沉。
懷玥像是離著日光逃離,從城西還是云霞漫天的地方趕進了入夜的城東郊外。鬼哨子來寶在門前臺階坐著,門后前院里都是碗筷相碰和鬼哨子們的說話聲,聽起來十分熱鬧。
懷玥還隔著一段距離,便見來寶對著她揮手。她到時,想著跳下來,來寶就已經(jīng)托住她的手了。
來寶道:“大妹子真是不像話,出門也不捎上幾個人?!?p> “逛集還帶你去?”懷玥拍著自己的胳膊:“還是有點力的,不弱!”
來寶笑道:“不是這意思。你要是隨便拎幾個人出去,那多威風(fēng)!省了那些小白臉來勾搭,辦貨還能要個好價錢?!?p> 懷玥牽著馬到后院去,來寶也跟著過來。她道:“安蓮姑也這么帶你們?nèi)r?”
“蓮姑哪里需要我們?她要是過來揚州,府衙就來人啦!哈哈哈哈——”來寶說起蓮姑,就像說著家里老姐的丑事,笑得十分歡樂。
懷玥把馬帶進馬棚里,進庭院時,發(fā)現(xiàn)書房已經(jīng)上了鎖。
來寶附耳道:“九爺讓我們子時歇火離開。今日之后,大伙兒可能就沒法再見啦?!?p> “今夜?”懷玥聞言一驚,怎么說借就借,說還就還?“離開之后,到哪里去?”
來寶小聲道:“自然是回家嘍。誒,妹子要是在這兒混不香,回頭找蓮姑。蓮姑這人就是這樣,頭兩回見人像個丈八母夜叉,可她待我們就好,真的很好!”三白眼看起來十分煞氣,咧嘴一笑,又顯得十分滑稽。
不想鬼哨子也想在這里鼓刀揚聲地給安蓮姑招人了。懷玥抿嘴忍住笑意,見來寶大步跑回前院和其他鬼哨子拼酒去了。米酒香氣漫溢,蓋過了梅花的香氣,前院的熱鬧也掩蓋了庭院的孤寂。
入夜了,庭院只有兩盞燈籠,平日在庭院忙活的平叔也不見蹤影。懷玥在前廳耳室沒找著齊延公父子,心中便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口氣上不來。她跑回馬棚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柴君嵐的馬不在,齊延公的驢也不在。她心中莫名一慌,去了后院柴房察看,地上就只有砍剩的柴火,關(guān)星石的尸首也不見了蹤影。
柴君嵐說要趁夜離開,讓她有事便在入夜前辦好回來。她是回來了,人怎么都走了?老師父走了,小流氓走了,鬼哨子也要走了……柴君嵐安置了所有人,怎么就忘了她?她和梅園一樣是個包袱,都要丟走了嗎?
懷玥心煩意亂地等了好一會兒,看時候不早了,柴君嵐和平叔還沒回來,做飯和打掃的婆子也都收拾包袱走了。待子時一到,怕是這偌大的梅園就剩她一人,荒郊野外,孤零零的不說,要是來了什么東西,她能找誰求救去?心下一橫,還是進城找個地方投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