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君嵐微微作揖，對他的熱情消受不來。
向憐摸了摸下巴，迅速打量起來，“老桓啊，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把人怎么著了？”
印東桓挑眉，“我又不是你。”
向憐道：“可我瞧小柴世侄臉色不太好啊?！?p> 印東桓瞥了一眼身旁的柴君嵐，心想今天已經(jīng)算好的了，也不看看第一天的柴君嵐是個什么樣子，可他從來不陪向憐鬧，便只好緘默，不予置評。
向憐這才收了玩心，對柴君嵐說：“小柴世侄，這世上有些事不是有證據(jù)就能解決的。我想你經(jīng)歷了苦竹和琴劍的事，想必也有所領(lǐng)悟。我們向家與世無爭，七茗之后就隱世不出，還不是被推到了浪尖口？我想，那日赴宴的若不是我叔父，換了是其他人，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你覺得呢？”
柴君嵐垂首，“我不清楚?！?p> 向憐微微笑道：“好，那我不提這件事，我們就說說你的事吧。我大老遠來見你，幫你也是幫我自己。不瞞你說，青龍君的身份在中原還算隱秘，可出了中原，那就難說了。中原的知情人都被他殺了個干干凈凈，而且棘手的都已經(jīng)“死”在了你的手上。”
柴君嵐蹙眉，“我殺的都是大奸大惡之徒，這些人就算知道什么，死了也是活該?！?p> 向憐尷尬地笑了笑，摸一摸鼻子，“苦竹、琴劍、師晚清、鐘雨客，這些真是大奸大惡之徒？”
柴君嵐聞言，驀地抬起了頭，瞪了他一會兒，神色漸緩，從一種強烈的攻擊性慢慢變成了平靜?！八麄儾皇俏覛⒌??！?p> 向憐不以為意，拿笛子的一頭戳了他一下，“當然不是你，恐怕你也才見了一兩次面，他們就死了。你那時在青龍洞，為何會答應(yīng)幫他去見這幾個人？”
柴君嵐搖首道：“他沒讓我去見他們，只是說了幾個與姑姑有關(guān)的名字。他說，他與姑姑年少時就相識了，可惜這些人為了點小事將姑父逼上了絕路，還想置姑姑于死地。我原先不信，只當他信口捏來，可他說的，有些是我們桃花門的機密，有的是姑姑年輕時候的事......我相信他說的話，但我不曾答應(yīng)幫他做什么?！?p> 向憐道：“可你此番來崀山，他是要你把老桓引出山的。我說的可對？”
柴君嵐繼續(xù)打量眼前的男子，見后者神色依舊，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他回答不回答，似乎都無濟于事?；蛟S，向憐不過是要他親口承認罷了?！澳慵热恢?，又何必問我？”
向憐笑道：“說出來，心里好受些嘛。你這樣憋著，能活到給自己澄清的那一天嗎？你消沉，那些人還是恨你；你高興，他們也不見得會更恨你啊。”
印東桓淡然地望向向憐，不置一詞，倒不是覺得他說得不對，而是想起了多年前失意的那個少年。向孟凌忽然死在軒轅的消息傳回中原后，向憐可謂是一蹶不振，被他撿回崀山好一段時間才緩過來。他記得向憐拿定主意回家時，向家已經(jīng)遷徙到關(guān)外。
向憐這種看似跳脫爽朗的個性，便也是振作起來之后形成的。
印東桓道：“你用了三個月時間，卻要人須彌間調(diào)整自己，好意思嗎？”搶過了那支被用來又戳又點的笛子，把兩人一起帶進竹亭里去。
柴君嵐隨著二人進去，聽了一會兒，才知道苦竹先生沒死，如今在關(guān)外養(yǎng)傷。
向憐道：“說來也巧，我們正愁抓不到青龍君的把柄，莫十一卻正好逃到了紅楓居。”
柴君嵐道：“他不是住在干山嗎？”
向憐道：“是啊，那會兒你在蘇州忙著追姑娘嘞，莫十一卻說你偷襲了他，他負傷跌落山崖，跑關(guān)外避難來了。他要是死了，這賬準要算你頭上的！”
印東桓道：“已經(jīng)算了?！?p> 如今連續(xù)死了六個有名望的劍客隱士，柴君嵐已是惡名昭彰。他在短短三個月內(nèi)“殺害”了香山苦竹先生、干山琴劍先生、上清觀師晚清、‘袖中劍’鐘雨客、‘上壁游龍’天賜、白石上觀師紅袖等人。
雖然琴劍先生當初責問他苦竹先生的死，兩人一度鬧得不快，可聽聞他還活著，柴君嵐是真的感到欣慰。他握緊拳頭，喃喃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p> ————————————————
白云拂階，青山茫茫，漫山紫氣繚繞，替印東桓的竹屋也蓋了一地仙氣。
印東桓雙手插袖，盤坐在竹屋門口的正中央，看著竹籬外青石上練劍的柴君嵐。
向憐剛醒過來，坐在印東桓左側(cè)的門框邊上，“這才什么時候，一個練劍，一個打坐。你們這是要修仙哪！”
印東桓淡然道：“已經(jīng)練了一個時辰。”
向憐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您老也坐了一個時辰？”
印東桓淡然地掃了他一眼，“兩個。”
“.....”向憐從來是怎么舒服怎么來，從不跟著一板一眼的規(guī)矩，要他坐這么久，那和受刑差不了多少。他探前問道：“您老的屁|股還在嗎？”
印東桓挑眉，“怎么，你想摸摸看？”
向憐嘻嘻笑道：“哪敢，哪敢。”輕咳一聲，將視線轉(zhuǎn)移到柴君嵐的身上。他見其動作敏捷流暢，身姿絕美，心里也忍不住贊嘆，可嘴上卻是嘖嘖兩聲道：“鐵扇桃花之后，這劍法是真的漂亮，人也好看。遠看，還以為舞劍的是個女人。哎喲喂，我是越發(fā)好奇柴姑姑長什么樣了?！?p> 印東桓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你想斷根，還請自便?！?p> 向憐訕訕地擺了擺手，“不行不行，我還得給向家留后的，責任重大啊。現(xiàn)在胳膊就抬不起了，哎喲，肩上好像有什么壓著，沉死啦！”
印東桓搖了搖頭，早習慣了他大早上就開始廢話的習慣。這是他這段時間的日常。“君嵐昨夜給我說的建議，我覺得可行?！?p> 向憐坐直了道：“建議是好建議，可松江九鬼不是好茬?！?p> 印東桓點首，“這我曉得，但君嵐認識他們，又與令飛飛有交情。只要其余八個不添麻煩，這松江九鬼其實也沒那么可怕?！绷铒w飛是松江九鬼之首，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脾氣最大，武功最高。她的話是松江九鬼的圣旨。
向憐挑眉道：“怎么，令飛飛難不成還搞憐香惜玉，收面首嗎？”
印東桓淡然地掃了他一眼，“那她應(yīng)該更喜歡你這種滑頭的小鬼，樂趣多，麻煩少。”寵物之最佳選擇。
向憐笑了笑，拿棗紅笛子戳他一下，“我已經(jīng)跟著鬼仙了，第一君子還是留給俏夜叉吧。”
外頭的柴君嵐正好做了個收勢，劍指落下，邁步往屋里走，見到堵在門口的兩尊大佛，謙和有禮地給二人鞠躬。
向憐向憐捂嘴笑道：“小柴世侄，你這是干什么？老桓這人不是君子，是個斯文敗類，你給他行禮做什么？”
印東桓輕咳兩聲，起身騰了地方給柴君嵐進屋，一邊說道：“昨夜的提議，我覺得可行，只是松江九鬼那首，你如何確定他們一定聽你的指示？”
柴君嵐出了一身汗，整個人都鮮活了許多，聽他懷疑松江九鬼，也只是微微笑道：“印前輩有所不知，這松江九鬼都好相處，飛飛姐更是直性子，沒那些彎彎繞繞。他們便是看不慣武林的惺惺作態(tài)才聚在一起，偶爾出去懲戒一些沽名釣譽之輩。我先前隨解兄他們?nèi)斯砜叱惭?，才知道原來里面的日子比外頭還要樸實?！?p> 印東桓哦了一聲：“樸實？”
柴君嵐嗯了一聲，并未多做解釋。那番景象，只有到了鬼窟的地盤才能有所感悟。他那時就想，哪有什么百鬼巢穴？里面都是閑散的江湖人士和無家可歸的難民，來自天南地北，卻聚在一起相依為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勾心斗角，一切回歸淳樸。這樣的地方，竟被外頭的人稱作鬼窟。
柴君嵐怕印東桓還擔心，便承諾道：“印前輩放心，若有閃失，我這條命賠給前輩就是了?！?p> 印東桓倒是爽快：“也罷，那你聯(lián)系松江九鬼，三日后就在卯江會合，用你的法子在我出船后放暗記。明關(guān)會抓個人來，當是我的替身。”
柴君嵐聞言喜道：“多謝印前輩，那君嵐這就下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