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并不明亮的燈光下看著書。
“晚上少看點書,會把眼睛看壞的”。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久,鄭美芳沒有關(guān)心過弟弟了。
“沒事,看一會就睡覺了?!彼悬c意外今天姐姐為什么會突然關(guān)系心起自己。在他印象里,這兩年的姐姐蠻不講理,自私自利,就知道和父母吵架,完全不顧家人死活。
“小弟,你要用功讀書,我們這樣的人想要改變命運,改變生活,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讀書一條?!编嵜婪季尤恢v起了大道理:“沒有高學歷,只能做最低賤的工作,到哪里都被人看不起?!?p> “姐,你今天怎么了?”弟弟不解的問。
“沒什么,就是自己出去打工受到了挫折,所以知道,讀書是多么的重要,你要好好讀,聽到?jīng)]有?”
“嗯,我知道了,姐?!钡艿苡悬c愧疚,自己這兩年對姐姐的誤解,使他對鄭美芳一直不理不睬:“我一定會用功讀書的?!?p> “嗯,那就好,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嗯,好?!?p> 躺在床上,鄭美芳剛剛還說永不回來的鐵石心腸又被軟化了,畢竟這里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弟弟。
她想起家里出變故前,姐弟倆的親密無間,她心里就再也說不出,永遠都不會回來的話。
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自己要不要上學,因為這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也不是自己過的好不好。而是,要出去努力賺錢,讓弟弟好好上學。要讓家人重新過好起來。
有了這個目標的鄭美芳仿佛又看到一些希望,踏實的睡著了。
而此刻的鄭壽和卻無法入睡了。白天女兒近乎乞求的情形,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
有多少次,他都想答應(yīng)女兒的請求,比如女兒說想讀書的那次,比如今天。
他痛恨自己為什么要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敗光了所有家底,還欠了一屁股債。
他明明知道女兒的懂事和辛苦,想對她說句好聽的安慰的鼓勵的話,卻總是要礙于最后一點屬于父親的尊嚴,而一次次對女兒冷嘲熱諷,打擊她。
好像只有在女兒頭上發(fā)威,才能顯得他還是一個有尊嚴的男人,還是一家之主。
鄭壽和思來想去,從床上爬了起來。拿出鑰匙,打開了寫字臺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三百塊錢,這是留著準備給兒子交學費的錢。
“你明天把這個錢給美芳?!编崏酆蛯ζ拮诱f。
“給她干什么?”鄭母不解的問。
“你給她,讓她出去找一個工作,告訴她,要好好工作,這個錢,九月一號要給她弟弟交學費的,讓她省著點花。”鄭壽和囑咐道。
“那你不自己給她?”鄭母說。
“讓你給,你就給,啰嗦什么?”鄭壽和有點急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去的?!?p> 鄭母知道丈夫礙于面子,哦了一聲接過了錢,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鄭美芳早早的起來,為家人做了早飯,她看著父親狼吞虎咽的吃著早飯,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但是,又怕說出來之后,會被父親阻撓,所以,硬生生的吞回了,就要脫口而出的話。
鄭壽和吃完早飯,交代了一下鄭美芳今天要做的地里的工作,他今天要去一個遠房親戚家談點事情,要中午吃過飯才回來。
鄭美芳如釋重負,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可以拿起行李到鎮(zhèn)上去,然后坐中巴車去縣城轉(zhuǎn)車去京州了。
鄭美芳胡亂的也喝了點粥,然后收拾了一下碗筷,媽媽和弟弟還沒有吃早飯,弟弟每天都狠晚起床,而媽媽身體并沒有完全復(fù)原,經(jīng)常還會覺得頭暈。
“媽,你要喝點粥嗎?”鄭美芳問她母親:“我給你盛一碗端進來吧?!?p> “嗯,也好,我靠著床喝點,在睡一會?!编嵞更c點頭。
鄭美芳給母親端了一碗粥進房間,看著她慢慢的喝著,心里復(fù)雜的想著,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和母親說一下,我一會就要遠離家門了。
“美芳,你過來。”鄭母喊鄭美芳坐在她邊上。從枕頭下面拿出那三百塊錢。
“怎么了,媽?”鄭美芳不解的說。
“這個錢你拿著,是你爸讓我給你的,”鄭母繼續(xù)說道:“你爸爸這兩年也不容易的,你不要怪他?!?p> 母親的話剛剛說完,鄭美芳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她意識到了,長久以來,她只在乎了自己的感受,卻忘記了,父親也和她一樣難。
這個家里每一個人,在那件事情之后,都不好過。
“你出去打工,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結(jié)交,”鄭母繼續(xù)囑咐道:“遇到好的工作,就努力的工作,不要心不定的妄想更好的,結(jié)果到頭來,什么都沒有做好。如果外面實在不好,你就回家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不要賭氣在外面受苦?!?p> 鄭美芳早就哭的稀里嘩啦,這是母親自從出事后,說的最溫暖的一番話,她似乎覺得,以前那個媽媽又回來了。
父母的改變讓鄭美芳改變了計劃,本來她是打算一走了之,不告而別的,現(xiàn)在她決定要等父親回來,和父親告別了,在離開。
鄭美芳聽從了父親的話,去田里做了農(nóng)活,中午時分,她回到家里準備給母親和弟弟做飯。剛剛走進家門,就聽到父親的聲音,父親已經(jīng)回來了,并沒有在親戚家吃飯。
從父親和媽媽的對話中,她知道,父親是去找親戚借錢,結(jié)果可想而知,是碰了一鼻子灰,那個親戚不止沒有借錢,還奚落了一番鄭壽和,令鄭壽和氣憤不已。大罵對方不是東西。
“以前他造房子缺錢,我們借給他兩千塊,被他用了五六年才還,那時候三間磚瓦房只要五千塊錢就建造好的,他家里的房子,差不多有一半,是我們幫他造起來的,現(xiàn)在問他借三百塊錢,還推脫。”鄭壽和氣憤的說。
“以后看清楚他們就好了,少和他們交往吧?!编嵞竸裎恐?p> “想以前我們家好的時候,每次來拿西瓜,花生,都是推著推車來的,哪次讓他空手回去過,”鄭壽和越說越氣憤:“他造房子那會,我給他做了多少白工,如果要算起工錢,都不止三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