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籌謀
一天之后,郭維大軍抵達汴梁城城北的劉子陂(bēi),在原地扎營休息。
郭知宜跳下馬車,四處溜達,看著將士們搭營的搭營,燒火做飯的燒火做飯。
——倒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郭知宜從現(xiàn)代而來,看什么都新鮮的不行,一不留神就轉(zhuǎn)到了火頭軍做飯的地方。
郭知宜好奇地向這古代的“炊事班”望去,卻看見地上擺著一排一排的陶罐。陶罐做工粗糙,邊沿處沾著黑乎乎的殘渣,看起來臟兮兮的。
郭知宜湊上去問道:“這位大哥,這是干什么用的???”
正忙著生火的火夫一臉不耐地轉(zhuǎn)過身來,但看到郭知宜后卻瞬間呆住了。而等火夫看到郭知宜身后的親衛(wèi),更是驚懼不已:“回、回貴人的話,這些陶罐是用來煮粥的?!?p> “煮粥?”郭知宜秀眉微蹙,似是想到什么,側(cè)首看向郭維安排在她身邊的親衛(wèi),“士卒們平日里吃的便是這樣的粥?”
“回大小姐,的確如此?!?p> 郭知宜聞言,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指著不遠處問道:“為何那里是用鐵鍋做飯的?”
火夫看了一眼道:“那里是專門給元帥、將軍們做飯的地方?!?p> “原來如此。”
郭知宜唏噓不已,看看這軍隊吃的東西,就知道北漢的兵怎么總是打不過北方游牧民族的兵了。
鎮(zhèn)北軍給士卒的待遇在北漢國內(nèi)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然而,在鎮(zhèn)北軍中竟然連鐵鍋都沒有幾口!一般的灶具就是陶罐子,只要能把食物弄熟就足夠了。而陶罐特別適合煮粥,抓一把小米放進陶罐里(這個時候的軍糧還是小米),再弄點野菜,今晚伙食就好了。
郭知宜:“……”
這特么就是主食?
郭知宜遲疑道:“這能吃飽么?”
她實在擔(dān)心,士卒們就吃這,有力氣打仗嗎?
火夫忐忑道:“這粥這么稠,應(yīng)該能吃飽。”
郭知宜眼角一抽:“……哦?!?p> 稠就行了么?天天吃粥,那嘴里還不得淡出鳥來?
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體缺乏鹽后,會虛弱無力,這可就大大影響軍隊?wèi)?zhàn)斗力了?。?p> 郭知宜嘆了口氣問道:“軍中有什么副食么?比如,醬,或者咸菜?”
“有,都有,還有鹽布?!?p> 厲害了,聽說過醋布,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鹽布。
她也不用問葷菜了,連她在軍營里待了這么些天都沒吃過肉,其他將士就更不用說了。
可是,長期不吃肉的話,人在夜間的視力會退化。比如食草動物晚上看不見,而狼和豹子這些食肉動物晚上視力極其敏銳。士卒在夜間看不見的話,一遇到敵軍偷襲,根本就無從招架。
郭知宜無力地擺了擺手,吩咐道:“以后的三餐不必特意給我準(zhǔn)備了,我一個閑人,就不浪費軍糧了?!?p> “大小姐……是。”親衛(wèi)無奈應(yīng)下。
郭知宜心情不怎么美妙地離開了火頭軍的營地。
走出營地后,郭知宜忽然靈機一動,派人向郭維知會一聲后,帶著幾名親衛(wèi)朝大營北面而去。
改善伙食,勢在必行!
……
另一邊,已是入夜時分,慕彥超披衣坐起,在昏黃的燭光下盯著桌上的輿圖,眉頭緊鎖。
這時,負責(zé)警衛(wèi)的親衛(wèi)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元帥,師屠求見?!?p> “讓他進來吧?!?p> “是。”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面相儒雅的年輕人掀簾而入。
慕彥超看向師屠,心中有些欣慰。
這個年輕人,原本效力于方慶云,后來得罪了秦王走投無路,這才來投奔自己。原以為這是一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沒想到……
先是提前猜到了太后娘娘會派人說和,后來又預(yù)測到了郭維的行軍路線。
——倒是個有本事的。
“元帥,還不休息?”師屠眉眼彎彎,笑著問道。
“猛虎在側(cè),如何安枕?”慕彥超嘆氣道。
他是看不起郭維,可這不代表他也看不起鎮(zhèn)北軍,畢竟是一支曾征戰(zhàn)天下的勁旅。
不過,大話已經(jīng)在皇上面前撂下了,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自己打臉,是不是?
師屠一笑:“元帥不必發(fā)愁,是猛虎還是紙虎,得拉出來溜溜才知道。”
慕彥超眼前一亮:“這是何意?”
師屠:“郭維早已年過半百,其實不足為懼,真正需要注意的反倒是原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徐崇。此人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騎兵,輕騎可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眾,矯捷靈便,重騎則宛如移動堡壘,戰(zhàn)力彪悍,所向披靡?!?p> 慕彥超蹙眉:“可有解法?”
師屠點頭,“屠有兩個拙計。一是,避強打弱;二是,離間計?!?p> 慕彥超沉思良久,乃道:“這避強打弱我倒是明白,不過,這離間計,我倒是不知何意。誰不知道,徐崇是郭維的心腹愛將,兩人同生共死幾十年的交情,如何挑撥得了?”
師屠搖頭一哂:“這個世上,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這一點私心便足夠我們利用了?!?p> 慕彥超心中一跳,不動聲色道:“哦?愿聞其詳?!?p> 師屠眼睛瞇起,“屠聽聞,封宰執(zhí)幾日前曾去郭維大營勸其退軍?!?p> “不錯?!?p> “元帥可放出消息,假稱郭維和封宰執(zhí)暗中勾結(jié),打算推出一個替死鬼頂罪,而后重回朝廷?!?p> 慕彥超撫掌一笑:“好毒的一計!郭維和太后姐弟相稱,本就惹人懷疑,封道又絕不可能解釋什么,郭維根本無從澄清?!?p> 師屠輕輕一笑:“的確。不過除此以外,元帥還需做一事?!?p> 慕彥超:“什么事?子蘇盡管說?!?p> 師屠,字子蘇。
師屠目光微凝:“兩軍初次交戰(zhàn)之際,我軍務(wù)必一鼓作氣,拿下一場漂亮的大捷。如此,方可動搖人心?!?p> 慕彥超哈哈一笑:“這是自然?!?p> 師屠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然而,此時,慕彥超卻忽然發(fā)問:“方才,子蘇有一句話深得我心,‘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遣恢?,子蘇待慕某人,是何心意呢?”
師屠淡然道:“自是始于利益,陷于才略,也必將終于高義?!?p> 空氣安靜了一瞬,燈花的噼啪聲清晰可聞。
一陣大笑聲在這一方死寂中倏然響起。
“好!夠坦率!本帥就喜歡你這種直爽的?!?p> 慕彥超起身,拍了拍師屠的肩膀。
師屠被拍得踉蹌了一下:“……呵呵?!?p> 若是郭知宜在此,怕是不得不慨嘆一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嘖。
……
煙籠寒陂,夜色如許。
一只純黑色信鴿無聲無息地自慕營中飛出,落在林間一點朦朧的幽光之中。
面容隱于夜色下的人捧起信鴿,輕輕笑了一聲。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