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織錦府的準(zhǔn)入考試只有一條“凡年滿十六周歲的女子,必須參加在大商朝各地舉辦的繡娘試一次”,沒有別的要求。
但在民間卻流傳著另外一條附加的規(guī)則,參加繡娘試的女子必須是處子之身。
大商朝延綿幾百年,織錦府就屹立了幾百年。這么多年來,還從沒有聽說,哪個女子是以婦人的身份通過了繡娘試。
聽許蘭這么說,汪氏心里便冒起一個壞主意,將女兒打發(fā)下去后,跟許金水說:“當(dāng)家的,這許三春眼看就要滿十六,老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兒。我看啊,老大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正常?!?p> 汪氏不擔(dān)心許天佑吃虧,但痛恨勾引兒子的許三春。
許金水點點頭:“你找時間去一趟南鳳鎮(zhèn)。我聽說,孫員外正在托人找第十房小妾?!?p> “孫員外?”汪氏撇撇嘴,道:“他都一大把年紀(jì)了,還想著納妾?誰不知道他那個正房是只母老虎,好幾名妾室死得不明不白,一尸兩命的都有,誰還敢往虎口里送?!?p> “你真是個榆木腦袋!”許金水呵斥她:“孫員外小妾的下場跟你有何干系?你只要知道,他彩禮不菲就是?!?p> 汪氏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笑著恭維道:“還是當(dāng)家的會算。把那許三春說給孫員外做妾,我們既解決了心頭大患,又能收一大筆彩禮,好!實在是好?!?p> 許金水得意地摸了摸下頜短須,道:“話不是這么說。我們辛辛苦苦養(yǎng)著妹妹和她十多年,就怕她和我們想的不一樣,反而怨恨我們?!?p> “孫員外可是鹽場大股東,拔根汗毛都比我們腰粗。許三春能嫁進(jìn)去,真是前世燒了高香?!蓖羰线B忙附和。
夫妻兩人一拍即合,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那堆彩禮錢,眼里冒著金光。
他們合計的這些,許三春并不知曉。
這幾日,她都在許蘭房里繡著插屏,幾乎足不出戶。
在剛開始,許蘭還有些興趣,也在一旁繡上幾針。到了后來便嫌太辛苦,讓陳惠替她拿了好些零嘴小吃來打發(fā)時間。要不是怕被汪氏懷疑,許蘭早就不在房中。
而許三春則不然,拿起繡花針便進(jìn)入了忘我的狀態(tài)。她雖然謹(jǐn)記著啞娘的囑咐,卻忍不住醉心其中。
就像當(dāng)年,她在畫室里不吃不喝磨練畫技一樣,根本忘了旁邊還有別人,也忘了身在何處。
手中的繡花針,就是她的畫筆。
各色絲線,便是顏料。
絲絹,則是畫布。
然而繡花針畢竟不是畫筆,畫筆能輕松做到的事情,繡花針做起來卻很困難。但是,通過繡花針、絲線而呈現(xiàn)出的凹凸質(zhì)感、色澤,卻又是畫筆無法做到的。
她用手中的繡花針不斷地嘗試,一遍又一遍。
對于許三春來說,這就等同于一種全新的畫技。她就好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樣,沉迷、沉醉,物我兩忘。
只有在猛然驚醒時,她才記起啞娘說過的話,悄悄拆上幾針讓整幅作品看起來稍微平凡普通。
窗外春光已逝,悄然迎來了初夏。
許三春剪掉最后一個線頭,滿意地打量起眼前的作品。
“麻姑獻(xiàn)壽”是最常見的賀壽圖,她在學(xué)美術(shù)的時候就專門學(xué)過。不過,用刺繡來完成這個作品,她還是第一次。
許蘭推門進(jìn)來,眼里閃過驚喜的光芒。
“繡好了?”
許三春點點頭,“好了?!苯酉聛?,是讓人把繡好的絲絹繃到插屏上去,不過這就和她沒有干系。
完成了這件耗時大半個月的作品,許三春松了口氣。許蘭也松了口氣,眼里閃過不明的光芒,笑道:“表姐辛苦了,回頭得了什么好處,我一定不會忘記你。”
許三春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許蘭對她不使壞,那就不是許蘭。
回到房中,卻不見啞娘的身影。
這都飯點了,啞娘去哪了?
許三春回想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過去的大半個月在腦子里一片空白,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她無奈的笑了笑,看來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只要畫起畫來,就什么都不知道。
推門出去,她在四處尋了一圈仍然沒找到,便繞到了后廚。
陳惠端著一盆刷鍋的熱水正往溝里倒,瞧著許三春來了,急忙想要避開。
許三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怎么了,不認(rèn)識我了?”
陳惠無奈:“沒有沒有,你想多了?!?p> “你瞧著啞娘了嗎?我怎么找不到她?!卑蠢?,多了陳虎這個短工,啞娘的活計已經(jīng)減輕了許多,不至于忙到吃飯都還沒回屋才是。
她和啞娘兩人雖然名為親戚,卻和奴仆一樣住在一間土墻偏房里。吃飯,許家一向是不叫她們的,都是到廚房里端了飯自己回屋吃。
陳惠左右看看,沒看見人才悄俏在許三春耳邊道:“你去豬圈看看,千萬別說是我說的?!?p> 豬圈?
許三春心頭一抖,拔腿就走。
田臺鄉(xiāng)土地極為貧瘠,人們種地只是為了一點口糧,和能吃一些時令蔬菜。大多數(shù)的糧食,還都是從外面運來。
許金水有在鹽場這份工錢,又能借用職務(wù)之便撈些油水,許家就沒有種地。不過,為了不讓啞娘母女這兩個免費的勞力荒廢著,每年都會養(yǎng)豬。
汪氏嫌豬圈太臭,便修得離主屋很遠(yuǎn),得走上好幾分鐘。
許三春到了豬圈時,看見啞娘面色發(fā)白地依在欄桿上搖搖欲墜,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流淌而下。在她腳邊,放著一把掃帚。
“啞娘!”
許三春心頭大急,奔到她身邊將她扶住,“啞娘您沒事吧!”她咬住嘴唇,幾乎要哭了起來。
啞娘,是她來到大商朝后,唯一的心靈支柱。
別看許三春信心滿滿,如果啞娘有個什么萬一,她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別哭?!眴∧锏拿嫒萆细∑鹨粋€虛弱的微笑安撫著她。
看著勞累成這樣卻仍然不想讓自己擔(dān)心的啞娘,許三春眼里騰起怒火:“我這就去找他們算賬!實在是太過分了。收豬糞的人就會掃豬圈,干嘛要來為難你?”
好個許蘭!
答應(yīng)得她好好的,轉(zhuǎn)眼就反悔。她今天一定要讓許家人知道厲害,再不敢隨意欺辱啞娘。
天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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