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消融在了夜色里,在天的盡頭,落日余暉沉入西方,僅掀起了一層群青色的波浪。
那些城市外的山,再也看不見,那些城市中的人,也紛紛開始了與這個世界的斗爭。
他們想要獲得更多的自由,想要快樂與安逸,而不是窩在巴掌大的空間里,每天應付著各式各樣的瑣事,最后回到家,也依舊是僅能睡眠的巴掌大的空間。
“每個人,遲早都是會瘋掉的?!?p> 神游詩人曾這樣解讀過這個世界。
當然,他所說的“每個人”之中,也包括擁有超凡力量的魔法師們。
什么游走在夜空下,以維護世界的和平為己任,與墮化的污穢勢不兩立,這些廣告語,大抵都是貼在魔管會門口,騙人加入清道部用的。
蒼天之下,每個人,都有自己苦難。
所以,當一個能夠幫助自己脫離當下苦難的機會出現(xiàn)在面前,即使是失去雙手,但只要還保有作為人的尊嚴,那么這個人也一定會抓緊。
......
“我要是不同意呢?”倉廉挑著眉毛說道。
而站在他對面的老者加繆(雖然看不太出來他的年齡),則依舊十分泰然地漂浮在那里。
“你沒有理由不同意,因為你是個廢物?!?p> “我......”倉廉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不是加繆第一次直接懟自己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是他,“我警告你啊,要是再說我是......”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對一個修煉了十二年魔力也沒脫離勇者級的小家伙?!?p> “我也是在進步的好吧,從魔啟到一星花了三年,從一星到兩星也只有四年,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三星了......”
強詞奪理方面,倉廉絕對有著過人的天賦,可他不知道為什么,經(jīng)過了這幾天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以后,他似乎失去了這個能力。
又或者說,他意識到了什么。
“高大的城池不是一天建成的,參天古樹,也不是一天就能被蟲子蛀垮的?!奔涌婇L嘆一聲,倉廉從他的眼中,仿佛能夠看到某種異樣的情緒。
“加繆前輩,您是不是也有過失戀的往事啊?”
五分鐘后。
“您看我不就是開個玩笑,想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嘛,您不至于又扔我下樓吧?!眰}廉說話的速度很慢,他是生怕哪句再惹得加繆不高興破罐破摔了。
畢竟破罐摔了就摔了,自己這副血肉之軀,要是從八樓給扔下去,死可能是死不了,但筋斷骨折是肯定的,保不齊再把腦子摔壞了,那可就真玩完了。
而現(xiàn)在的加繆,則是不斷在心里勸自己,既然已經(jīng)等了這么長時間,也不差他這一句兩句話的功夫,索性止住了動手拍死倉廉的念頭。
他抬起手,在倉廉的額頭前一抹。
一股清涼的感覺立刻涌上心頭,就連面前的事物也都變得清晰了許多。
除此之外,還有魔力。
倉廉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加繆的意思,他通過自己的意識連接到靈魂深處的魔力源泉,原本那里的阻滯全數(shù)消除了,甚至連魔力流動的速度也快了幾分。
“這......太強了吧?”
他難以置信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這明明就是在強行提升自己的等級??!
自從達到了勇者三星的水平以來,倉廉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明顯的變化了,可現(xiàn)如今,加繆只是隨手一抹,居然就讓自己這棵千年鐵樹有了開花的跡象。
只是,這樣的感覺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倉廉的源泉隨即又沉寂下去,變得和往常一樣,毫無生機似的。
“加繆前輩,您要是手不嫌累的話,可不可以多抹兩下?”
嘗到了甜頭以后,自然就不愿意吃苦,這是人之常情,只是加繆的本意并不在此,而是他希望倉廉能夠借此燃起斗志,奮發(fā)圖強。
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有些適得其反。
“就算我能幫你一時,也幫不了你這一生,難道你就真的甘心這樣沉淪下去?難道你就不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加繆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落在倉廉的耳朵里就如同泥牛入海。
畢竟這么多年的壓抑,已經(jīng)令他徹底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隔靴搔癢,永遠無法直達內(nèi)心。
因此,要是想讓他能夠自發(fā)地產(chǎn)生變強的愿望,就只有先擊破他的底線,讓他徹底崩潰絕望,這樣才能喚醒他的希望。
“要怎么做呢......”
加繆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意識到,主客關系居然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調(diào)轉(zhuǎn)。
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原本的設想是什么了,總之,現(xiàn)在只要能讓倉廉自覺地對現(xiàn)在的生活感到厭倦,然后同意與自己簽訂成長契約,后面的事情才能繼續(xù)。
“不過說起來,加繆前輩,您剛才說的成長契約到底是什么東西?”
“只是隨便取的名字,沒有特別的含義?!?p> “哦,那契約的內(nèi)容呢?”
“怎么?你想好了?”
“沒有,就是隨便問問,你也知道,從那件事以后,我就對契約這類的東西有本能地抵觸情緒?!?p> 那件事,指的就是倉廉十歲那年所發(fā)生的事,也與那本‘書’有關。
“經(jīng)過這么半天的了解呢,我也知道,您應該不是個壞人,可既然您已經(jīng)說了,您和那本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我......”
倉廉勉強堆起了一個笑容,這個表情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無論加繆怎么勸自己,他都不會簽訂所謂契約了。
“【權之書】擁有讓這個世界顫抖的力量,難道你也不感興趣?”
“嗯,或許在您看來,那是【權之書】,是不可思議之書,什么力量,什么什么的......可我媽因為它而死,所以就算能夠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我也不會屈從它?!?p> “嗯?!?p> 加繆看向倉廉的眼神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可他的內(nèi)心,卻不自覺地將倉廉放在了與自己等同的位置上。
并非實力、地位,僅僅是位置。
因為在加繆的那個時代,也同樣有他不愿屈從的事物。
“或許,并不是我選擇了你?!?p> 他與倉廉對視著,看見了倉廉的雙眼深處,那從沒有熄滅過的火光。